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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尸新郎

生命是一種太好的東西,好到你無論選擇什么方式度過,都像是在浪費。

“多年之前,我的祖母萬般無奈的‘種’下了她的初戀情人;多年之后,我陰錯陽差的,收獲了這份破土重生的愛情。”

我在一家專門接收“月亮兒童”的非主流學校里工作。所謂月亮兒童,是一群晝伏夜出、見不得光的孩子。太陽對他們而言是致命的。只要暴露在陽光下一小段時間,其面頰和眼睛下面就會出現(xiàn)觸目驚心的紅黑斑點,密密麻麻的斑點里包裹著癌變組織,倘若不即時處理,癌細胞便將迅速擴散,導致絕癥與死亡。這是由于他們的父母雙雙攜帶罕見的著色性干皮病的隱性基因所致。

白天,月亮童一般待在密不透光的房間里睡覺或者玩電游,倘若要去戶外,則必須穿上宇航服般厚重煩瑣的全套裝備,戴著由特殊材料制成的防紫外線雪地太陽鏡。到了夜晚,他們才得以擺脫‘枷鎖’,無拘無束的與月光沐浴中的大自然親密接觸,這也就是‘月亮兒童’名字的由來。

可以想見,這樣的孩子要融入正常的人類生活,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情。地球上數(shù)萬名‘月亮兒童’的存在,以及因存在而產生的需求,令我所效力的學校經營的頗具規(guī)模,不錯的口碑再加上物以稀為貴,接收的學生已經囊括了七大州四大洋,所以能熟練運用五門外語進行交流的我,在這里很吃得開。

我的生物鐘屬于‘夜貓子’派,學校白黑顛倒的反常秩序恰恰合了自己的胃口,再加上薪水和福利也算優(yōu)渥,可以說,除了身為‘奔三剩女’尚待自閨中這點小遺憾以外,我對自己的生活質量還算滿意。

一切的不平靜,緣于一個夜晚,一個全月蝕的黯淡夜晚。

凌晨兩點半的時候,所有的‘月亮兒童’都聚集在教學樓里精神抖擻的上課,操場顯得空曠而靜謐,我無聊的小資情節(jié)開始泛濫,滿腦子粉色旖思的踏入操場漫步而行,走著走著只覺天地間的自己,寂若垂天之云、泛若不系之舟,就這樣孑然的徘徊于月影下,如一頭在孤獨中發(fā)情的母犀牛。皎潔的玉宇銀盤,在這變得格外渾濁,濃釅的紅褐色嵌于夜幕中央,宛如粘稠的腐敗血液。

風起,撲面的空氣中浸潤著一股子化不開的味兒,我的體質很敏感,這股糝人的氣體就如一只冰冷的手強鉆入鼻腔,又一一摸過五臟六腑,我瞇著眼睛向四周瞧去,雖然全月蝕令周圍變得朦朧,但也并非伸手不見五指的暗黑,我隱約瞧見前方十步遠的地方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坨黑乎乎的東西……好奇心能殺死九條命的貓,也能驅使一個背脊發(fā)涼、雞皮疙瘩直冒的八卦女人嗦著靠近幾步,再取出手機,用上面的熒光去照耀不可知的恐怖事物……

是數(shù)只被榨干了的兔子尸體!其中有兩三只被殘忍的撕裂成了幾半,但令人驚悚的是,地上的血漬卻相對少的令人起疑,我靠攏上去摸了摸,兔尸的皮肉及內臟毫無血色,卻尚存余溫。它們的頸部都有穿刺的傷痕,體內的血一點也沒剩下。

我認得這些荷蘭垂耳兔,是校方專門買來培養(yǎng)孩子們愛心的寵物。難道是有什么怪物或者變態(tài)吸干了它們的血液?我迅速環(huán)顧四周,猶如驚弓之鳥般辨認每一寸風吹草動……

陡然間一陣異響劃破天際,我嚇得雙腳一軟,險些跌坐于地……原來下課鈴響了,月亮兒童們即將出來玩耍嬉鬧……不行,不能讓孩子們看到這么血腥的一幕!我腦筋轉得飛快,當即脫下了自己的外套,將所有的兔尸迅速包裹起來,朝教學大樓另一側的辦公大樓走去。校長室在辦公大樓的第三層,里面亮著燈光說明有人……

辦公大樓的第一層分別是醫(yī)務室、檔案室、儲存室和接待室,我覺得有些奇怪,這一層怎么會是一片暗黑,只有走廊里兀自亮著兩三盞可憐的昏黃?其中儲存室、檔案室和接待室此時沒有人值班可以理解,但醫(yī)務室是萬萬不能離人的……經過醫(yī)務室的時候,里面有窸窸窣窣的響動傳出,門虛掩著,我下意識停下腳步側耳細聽,緊接著又是輕微而滿足的吮吸聲和呻吟聲,莫非?我皺了皺眉,壞人好事衰八代,算了,當沒聽見吧,正要舉步離開,卻又聽到里面?zhèn)鞒鲆簧ぷ蛹怃J的厲叫,儼然是惡狗搶食時發(fā)出的示威咆哮,然后又有物體落地的破碎聲……

心臟驚蟄似的跳動,急促的呼吸壓迫得咽喉生疼……我始終沒有膽量去推開醫(yī)務室的大門一探究竟,正彷徨間,卻見校長與校董事會的一名重量級董事好下樓過來,他們見我面如金紙抖如篩糠,不由愣在那里……見有人來我心中一松,手里拎著的裝滿兔尸的衣服不慎落地,數(shù)只兔尸散落一地,校長與董事同時驚呼出聲,一時間動靜非常……

而與此同時,醫(yī)務室里的響動卻噶然而止,這在我眼里,是暴風雨前的最后一刻寧靜,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我上前狠狠一腳踹開醫(yī)務室的門,未見其物,先聞其味,從里面撲頭蓋臉而來的血腥味險些將我熏昏過去!

踢開大門的那一剎那,我陡然福至心靈,意識到此時站在門口不正是首當其沖的第一順位攻擊點嗎?根據(jù)長年看恐怖電影積累的心得體會,此時必然有什么喪尸啦、異形啦、嘴角淌著血涎的狂獸之類的,直撲過來撕咬第一順位受害人的咽喉要害,或者直逼面門把臉抓個慘不忍睹……寧死不毀容,我護住面孔就地三滾兩爬,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擰開了醫(yī)務室的燈,同時隨手抄起一根凳子準備近身搏擊。

說是遲那時快,白花花的燈光瞬間灑滿全屋,照出里面的一片狼籍!我首先注意到醫(yī)務室里的小型貯血冰箱,它呈現(xiàn)狗竇大開的反常狀態(tài),除去最上層靠里的一袋血尚存,其余本該掛得好好的血袋都不見了蹤影,地上七凌八落地散落著撕裂的碎片,血跡斑斑。接著,我看見值班女醫(yī)生的雙目緊頜,癱軟于地,儼然早已昏厥,鞋上足足十厘米的細高跟,生生撇斷了一截,可見當時她受到了何等的驚嚇……昏厥是以不變應萬變的最差境界,可是接下來,我也想直接效法先賢,一暈解千愁。

四個男孩,仿佛剛從修羅血池里爬出來似的,血漬遍身,他們餓煞兇鬼般死盯著我,這個年齡段本該清澈明亮的眼珠,此時卻是渾濁不堪的紅褐色,就象籠罩著一層血腥的暮靄一樣閃動著激動難耐的光澤!我急中生智,取出僅剩的那袋漿拋了過去,果不其然,這引起了他們的激烈爭搶,血袋被撕分開來,血漿頓時濺灑了一地,四個男孩便急不可耐的趴在地上狼吞虎咽的吮吸聲,他們此時哪里有半點人的樣子,活脫脫是四具嗜血如命的小僵尸。我注意到他們身上沾有兔毛,看來操場里的‘好事’,其也難脫干系!最令人揪心的是,這四個男孩偏偏都是我認得的……

我心念一動,隱隱有了點想法,當即悄悄的往右手方向輕挪幾步,那里放著一盞紫外線消毒燈,我迅速接通了電源,倘若所猜無錯,接下來便可見分曉。

按理說,使用紫外線消毒殺菌燈時,屋內不要留人,同時禁忌人眼直視燈管,以免灼傷,須知直接照射15分鐘會使眼角膜損傷導致電光性眼炎,直接輻射四個小時便會導致皮膚曬傷……可此時也顧不上那么多了,我只是想求證自己的假設是否正確,一咬牙打開了紫外線燈,四“小僵尸”幾乎同時發(fā)出了痛苦的慘叫與呻吟,不約而同向離紫外線燈最遠的角落縮去……

“快停下!別……”一直愣在門口呆若木雞的校長終于回光返照,我理解他的心情,只是……硬下心腸默數(shù)了五十下,在校長終于按捺不住欲過來劈手搶奪時方滅掉紫外線燈,再向四具痛苦不堪的“小僵尸”望去,他們臉上并沒有冒出‘月亮兒童’應該出現(xiàn)的紅黑斑點,而是在光暴露部位出現(xiàn)了輕度糜爛和水皰。

果然如此!我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下意識的將目光投向窗外,外面的全月蝕已接近尾聲,一小部分皎潔的明月露出俏顏……四個男孩不知為何,陷入了呆滯懵懂的沉默狀態(tài),眼里那渾濁不堪的紅褐色明顯淡去了不少……須臾,全月蝕結束,幾個孩子竟像重生了一般,眼里恢復了天真爛漫的氣息,他們看到了自己的“杰作”,內疚之情溢于言表,你推推我,我推推你,終于,一個孩子鼓足勇氣站了出來,對校長和董事哭道:“爸爸,岡薩雷斯叔叔,我們控制不住自己,兔兔們是我們害死的,可是,醫(yī)生女士是看到我們吞血漿的時候嚇昏過去的,我們沒有傷害她。”

而董事岡薩雷斯的兒子,卷卷毛的小岡薩雷斯則直接撲進了父親的懷里撒嬌:“爹地,我的皮膚好難過,我的心也是。”

董事岡薩雷斯是個容易激動的人,他緊緊抱住小岡薩雷斯淚如雨下。校長相對而言比較克制,雖然臉色難看得要命,卻只是摸了摸自己兒子的頭:“你們跟岡薩雷斯叔叔到我的辦公室去乖乖待著,爸爸還有些事情要和穆老師談談。”

我心中泛濫起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目送著岡薩雷斯把孩子們帶走,接著幫助校長清理掉外面走廊的兔尸和醫(yī)務室里面的一團埋汰,然后把兀自暈厥的醫(yī)生女士搬進了醫(yī)務室里面的觀察……終于,校長開口了:“小穆,有句俗話叫:我待你如牛馬,你待我如路人;我待你如手足,你待我如心腹……我自問待你不薄,而你也是個快人快語的爽直性子,咱們就不轉彎抹角了,今晚的事,你怎么看?”

我嘆了一口氣:“校長,是您創(chuàng)建了這個學校,可是,您的兒子,還有校董事會其余三名董事的兒子,其實都不是月亮兒童,而是卟啉癥患者,對嗎?卟啉癥患者被稱做是傳說中存在了幾千年的吸血鬼的真實原型。他們畏懼日光,因為“先天紅血球卟啉癥”基因變異或特殊環(huán)境因素而產生的光敏色素一旦接觸日光就會變成烈性的毒素腐蝕他們的身體和肌膚;他們嗜飲鮮血,是因為卟啉癥患者可以通過注射、吸食或飲用鮮血來使自己感覺舒服一些……這四個孩子之前和月光兒童一樣,只是畏懼陽光,并沒有完全表現(xiàn)出卟啉癥的全部特征,可是今晚,許是食物,也許是月蝕之類的環(huán)境因素誘發(fā)了疾??!正如20世紀50年代的土耳其,大約有4000人在食用了噴灑過除真菌劑六氯苯的小麥后患上了一種類型的卟啉癥,上百人因此喪生。當然此后不久,六氯苯除真菌劑就在全世界范圍內被禁用……我想首先應該找到誘因,另一方面為孩子們規(guī)劃一個更有保障的環(huán)境……至于今晚的事情,我會守口如瓶,在這一點上,您可以信任我。”

我注意到校長明顯松了一口氣,顏色稍緩,正欲說點什么,卻見岡薩雷斯去而復返,他的面容是如此的激動,以至于一跨進門便用他的母語——西班牙語沖著校長低吼:“楊,是養(yǎng)尸地,一定是養(yǎng)尸地那里出的問題!噢,上帝啊,我們四個人做下了見不得光的荒唐行為,可為什么讓我們四個人的后代來承受這種見不得光的痛苦!你快打發(fā)這個女人走,咱們必須想個法子!”

我倒一口冷氣,顯然,這位基本上從不管理學?,嵤碌亩孪壬?,并不知道,我聽得懂他的語言!

校長的臉綠得儼然要生出毛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我順口扯了個謊,及時脫身于是非之所。什么養(yǎng)尸地,什么荒唐行為,那是爾等的隱私,關我屁事!只是,我已看到聽到了太多,招惹了忌諱,怕只怕,屆時天肯容我,人不肯容我!

我決定立即回去請祖母看吉兇,定章程。也許有朋友會問,你好歹是個奔三的人了,怎么連點主心骨也沒有?非得向個老太婆討主意,未免太遜了點!

過,我的祖母非尋常婦孺,而是位“法天地、象四時、言陰陽五行生克及吉兇禍福之拘忌”的風水堪輿師。“堪”者天道,“與”者地道,風水堪輿師可以說是個頗有爭議的存在事物,信的人將其捧上天,不信的人將其踩下地。我對玄學的態(tài)度向來是無所謂信,也無所謂不信,畢竟接受了那么多年的高等教育,屬于科學的信徒,唯物之主義者。不過,以前親身經歷的三件事情,又令我不得不對祖母的意見心生敬畏。

我曾經有一個感情甚篤的男友,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唯一的遺憾是,此人數(shù)次立業(yè)皆不成氣候,原因倒不是他才疏學淺惰怠寡謀,而是運勢欠佳,要糖甜不了,要醋酸死人,好事輪不上,壞事逃不掉。

祖母見我心中不豫,便尋由頭要我?guī)ツ杏盐菡車鷮埓蜓?,她用九宮飛星之術和奇門紫薇的掌上速算法算出屋宅外兩個山頭的風水理氣,左為白虎罩堂,右為鯉躍龍門。‘白虎罩堂’為過山之虎,‘鯉躍龍門’更是‘魚不過塘不肥’,兩者皆主張必發(fā)跡于異地,所謂一躍龍門,身價百倍。但同時,祖母也告誡我過山之虎不復返,鯉躍龍門不復歸,再加上男友雖英俊但面相總體輕薄陰冷,狼目鷹顧,眉頭帶殺下位欹,為人缺乏厚道,易熱易冷,翻臉無情,不得勢時頗為謹慎,對愛人千依百順;但倘若得勢,則必定移情別戀朝秦暮楚……還有一點就是,男友命格屬金,但帶著木形之相,此為大起大落,不得善終之數(shù),總之,祖母力勸我與之一刀兩斷,不要浪費時間。

感情的事,往往是越遭反對越來勁,我如何肯聽,只加倍的待他好。后來男友果然在地迅速躥起飛黃騰達,也很快有了外心,對我的態(tài)度大不如前,再后來,因為行事過于刻薄狠辣而惹下仇家,橫死于異地……竟全應驗了祖母之言。

第二件事情,是我的‘最親閨蜜’反璞歸真,不再做城市里的“白骨精”(白領、骨干、精英),而是洗凈鉛華,嫁到了一個很富裕的村子專心做居家農婦。因為是舉行傳統(tǒng)的中式婚禮,而閨蜜家中已無長輩,她便請我的祖母做其娘家的‘高堂’,以便在二拜高堂時不至于虛位以設,祖母欣然前往……回來時,祖母對我道:該村落坐落于山坡之上,東向湖背倚高山,風吹來的濕氣被高山阻擋滯留,遭遇冷氣團就會下雨,堪輿術管此風水叫做“神仙潑水局”, 這種格局有利也有弊,所利者洪財滾滾,所弊者疫病易生,因為下一場驟雨就類似于燒紅了的干鍋子陡然澆進了一瓢冷水,地面上會升騰出一層瘴氣,瘴氣有害,長此以往,對人和家畜的健康都有不利影響。告訴你的朋友,可以投資生意或者買基金,但是千萬不要辦養(yǎng)殖場,另外,注意身體……后來我找了個機會,將此話原原本本的轉告了‘閨蜜’,閨蜜驚訝不已,只道該村在全省占有兩宗“最”:一是全省最富裕;二是人均壽命全省最低。而且,聽說村里倒真是辦過幾次養(yǎng)殖場,但都以失敗告終。

第三件事情,是我22歲研究生畢業(yè)后找工作,雖然有點高不成低不就的意思,但最后還是有兩家單位比較令人滿意,一家是全球五百強的名企于本地開設的部,實力雄厚,有發(fā)展前景;一家是當時剛剛建校、還名不見經傳的針對月亮兒童的該校,不過環(huán)境優(yōu)美,工作輕松;兩家開出的薪水都旗鼓相當,我委實難以抉擇。祖母便親自出馬,一一實地堪輿比較,最后,她告訴我前者的辦公樓雖位于市中心繁華地段,但面朝隔角煞,背犯天刀煞,整體運勢窘迫,而且易犯口舌;而后者坐落于遠郊,但四面環(huán)山,前展華庭鶴宇,后枕荊山翠玉,正合風生水起之象,所謂山管人丁水管財,該校附近的水也是一流,學校右山的水潭恰為‘龍吐珠穴’格局,此格局是經過山溪的沖刷,浸蝕成一水潭,水流在這里被套住形成金龍追珠之勢,正合了珠圓玉潤的吉數(shù)。

我將信將疑,但還是決定尊重老人的意見,并且一干就是七年。而事實證明,七年之后的現(xiàn)在,全球五百強的名企分部因業(yè)績太差,最終被‘砍’掉;而學校則蒸蒸日上,發(fā)展的頗具規(guī)模。

祖母曾研究過我的命盤,曾對我講過,29歲是我的一個命坎,邁過去則光風霽月,終得美滿;邁不過去則紅顏命薄,無力回天……

正當我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時,手機收到了一條短信,打開一看,正是想曹操,曹操就到……短信是祖母所發(fā):兒速歸,聆聽遺命!

我心中一痛,何為遺命???當時的我還完全沒有意識到,接下來,將有多么不可思議的任務,等著我去完成,也沒有想到,在完成這件事情的過程中,也陰錯陽差的揭開了月蝕夜吸血鬼之謎。

六十年前,有對情投意合的親密“驢”侶,他們年輕,而且簡單。拼命賺錢,然后盡情出游;再賺,再游……他們想用一輩子的時間攜手天涯,一起閱盡萬水千山、吃遍世間珍饈。

可惜天妒良緣,一次深山探險,兩人不慎跌進一個幽深的洞窟,“驢仔”為保護“驢女”,被洞窟中攜帶有狂犬病毒的蝙蝠咬傷,待兩人精疲力竭的返回山腳時,已經錯過了注射狂犬疫苗的時間。數(shù)日后,驢仔感染的狂犬病毒發(fā)作。

在當時,狂犬病一旦發(fā)作,根本無藥可救……醫(yī)生告訴“驢女”,“驢仔”已經過了前驅期,進入到神經系統(tǒng)癥狀期的初步階段:恐風、恐水,即使風吹過面部也會引起歇斯底里的顫栗,吞一小口水咽肌也會痙攣……接下來,光亮、聲音和觸摸都會令患者狂躁驚恐,交神經系統(tǒng)病損導致的多汗流涎也會表現(xiàn)出來,這個期間會維持大概兩周到一個月……然后,在痙攣后出現(xiàn)繼發(fā)性呼吸和心衰竭,昏迷至死。

驢女不愿意驢仔正當風華正茂就這樣無可奈何的死于非命,人終有一死,但至少要盡情的“活”過一次才可以!她想到了冰凍自己的愛人!

人體冰凍術認為,死亡是一個過程,不是一個事件。而“人體冷凍”法的目的是中途阻斷這一死亡的過程,并且在將來取得可逆的效果。將軀體裝在大型玻璃纖維低溫恒溫器中,保存于-196℃的液態(tài)氮里。只有在如此低溫的環(huán)境下,才能抗拒住時間對軀體的腐蝕,才能等到期望中的一天到來——未來的科學家用進化的技術,治療好他們的絕癥,把他們復活過來!

驢女是個行動力很強的女子,她立即動身前往人體冷凍服務機構咨詢,工作人員告知她:“女士,我們有兩種服可供您選擇,一是保存全部的軀體,費用一百五十萬,外加每年三萬的年費,合同費用與保險費另算;一是只保存首級。因為假以時日,科學家必能再造所有人體組織,唯腦部組織除外。他日復活時,病人至少可以保存自己的性情品格和回憶,但軀體就不是原來的軀體了……保存首級費用為六十萬,每年一萬五的年費,合同費用與保險費另算。另外,我們不接受按揭和分期付款。”

上蒼留給驢仔的時日已經屈指可數(shù),而驢女雖然用盡了一切辦法籌錢,在時限到來之前,只籌夠了保存頭顱的費用,她在萬般無奈下簽定了合同,當驢女走出人體冷凍服務機構大門后不久,不禁雙腳一軟,她想到愛人的心臟只要剛一停止搏動,就不得不將頭顱切下;她想到曾經屬于兩個人的擁抱,相互張開雙臂將對方攬進自己,身子緊緊相偎,慢慢的,就能感覺到兩個人的心跳同起來,一起熱切的律動;兩個人的體味交織融合成了一種味道,那么熟悉那么親密,而今生再不可得;她又想到也許驢仔復活之日,已是自己垂垂老時,或者早已天人永隔……思及此處,不禁悲從中來不能自已,大腦被濃得化不開的悲哀占據(jù),只像孟姜女哭長城一般,抽泣得天昏地暗……

正當驢女為自己和驢仔的命運肝腸寸斷時,恍惚中覺得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驢女止住悲聲抬頭一看,竟是個儀表堂堂的矍鑠老者,老者介紹自己為路法西撒島上的科學家兼資深道長,終其一生都在研究科學與玄學,因緣巧合下得知了她的遭遇,如今特地趕來只為想進行一個前無古人的實驗。要知道,還有一個法子可保存驢仔的軀體不朽不滅,這種法子源于道家的太陰煉形之法,即將死者用五行逆轉陣法煉形于絕佳的“養(yǎng)尸地”中,期間雖爪發(fā)潛長,但尸體始終如,一甲子過后,即可將死者煉成可供驅譴的式神。

驢女怒而不允,只道尚且不論其荒謬與否,即使此法可成,驢仔也絕不會愿意成為一個被人操縱的行尸走肉,那老者回答:“非也,只是因為太陰煉形之術有其局限性,即雖可使軀體死而復生,卻無法保存其神智性情,如同木頭人一般,除了被人驅使,再無其他用處……既然如此,為什么不嘗試一方面用科學的方法保存驢仔的大腦,另一方面用玄學的奧妙保存驢仔的軀體……一甲子過后,人類或許已經找到了治愈狂犬病的法子,屆時,由路法西撒島組織當時最杰出的科學家與醫(yī)生將兩部分合而為一,會是什么結果呢?”

……

紅顏彈指老,剎那芳華。

六十載的光陰猶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驢女在這‘忽然’之間,從‘花開’到了‘花殘’。歲月掏空了驢女的精髓,她已無力去收割一甲子前親手種下的前緣,只能用最后的力量去等待未了的結果,身為孫女,我自然責無旁貸,雖然心里對此事頗不以為然,但好歹給老人家一個交代。

“處女書屋!”伴我同行的那個叫皮古的青年道士突然興奮的怪叫了一嗓子。

我莫名其妙,循著其手指的方向望去……禁不住翻了個白眼:“那是草書,外文書屋。”

他咦了一聲,舉目細瞧,纖長的睫毛自然而然的闔住了眼珠,蒙蒙的,有點妖冶的味道,然后就施施然的笑了起來:“通假字了!等過了這個鎮(zhèn),再翻越三座山嶺,就到了師傅和令祖母當年種下驢仔的養(yǎng)尸地了。”

聽到此話,心中一時五味雜陳,又想起之前看過的一個山西芮城縣發(fā)生在乾隆六年的尸變記載,說當?shù)赜凶┓?lsquo;劉、關、張’的三神廟,廟中常有古怪,故只在春秋二祭才開門拜祀。一日黃昏,有陜西大漢販羊路過,因羊多不便投店,便征求當?shù)馗咐贤猓蜷_三神廟鐵鎖,引羊群入廟內借宿。大漢睡至三更,突聞神座下有異聲,隨即砰然一響,竟有一身長約七尺的怪物從中跳出。伴著蠟火搖曳,大漢見怪物頭面略具人形,兩眼深黑有光,全身綠毛指如鷹爪。一見生人便即伸手撲來。大漢倉皇而逃出廟外,怪物窮追不舍,危急間大漢爬上一棵大樹,幸而怪物不能爬樹,只在樹下怪叫不止。相恃到次日黎明,怪物才悻然離去。大漢急把遭遇告知官府,芮城縣令親自前往察看,衙差把神座移開,然后掘開其下石際,向下大約一丈多深,赫然發(fā)現(xiàn)一副棺木,中有僵尸,遍體綠毛,即大漢前夜所見的怪物,于是眾人用火焚尸。燒時僵尸發(fā)出嘖嘖怪聲,并有大量腥血涌出,臭味令人做嘔。但自此以后,廟內不再有怪物作崇。

我認為這個記載很有可能是杜撰,退一萬步說,假定此為真實記錄,不也令人對此次前往的結局憂心忡忡嗎?

“皮古,就算令師相中的養(yǎng)尸寶地真的可以內秘五行,外藏八風,令肉身不腐不壞,令毛發(fā)、指甲繼續(xù)生長,令尸軀像植物一樣汲取大地精華山川營養(yǎng),一甲子后部分機能恢復生氣,但誰能保證里面養(yǎng)出來的不是邪物兇煞?我始終認為,我們在做一件極其荒唐的事情。”

皮古聽罷,只轉頭盯住我的臉一寸一寸地看下去,不放過一個細節(jié)。好一會子,方嬉皮笑臉道:“可惜了,雖然有人長得正點,不像那種生了蟲子的歪嘴茄子,怎么看都難以周正飽滿的類型。可是呢,額高鼻挺,顴骨突出,下停偏,是個事業(yè)運趨近于一馬平川、桃花運趨近于險山惡水的面相,所以不僅晚婚,而且至少要遇人不淑一次。再看你的九骨,其中太陽骨直線上升,佐串骨像角一樣斜斜而立,眉骨骨桂顯而不露,證明你喜歡幻想愛情,個性雖然爽真,但骨子里還是保守的緊……”

“停!”我聽不下去了,此人哪里有一點道士該有的仙風鶴骨,哪壺不開提哪壺,整個一歪門邪道:“你答非所問,而且,不可理喻!”

他終于回歸正題:“其實養(yǎng)尸地的葬位同樣講求龍脈穴氣,其中龍,是指山勢踴躍,背脊起伏的群山格局;脈,指潛伏回轉走勢的磁場與氣脈;穴,指天地之氣的凝聚點。養(yǎng)尸地除了要土壤膠質粘性、酸堿度嚴重失衡、地磁異常、溫度濕度、放射性微量元素輻射等諸多必須的硬性要求外,其最佳境界是動靜陰陽的平衡,地氣聚匯在里,如同太極一般生生不息循環(huán)不止。同樣是養(yǎng)尸地,劣質的諸如‘死牛肚穴’養(yǎng)出紫毛僵,‘狗腦殼穴’出白毛僵,‘破面文曲’出不化骨,‘鯉脊砂穴’出伏游尸……而我的師傅為驢仔點的穴則是養(yǎng)尸地中的正宗極品‘烏麟金眼’,再借助奇門遁甲之五行逆轉陣的助力,用道家太陰煉形之術,一甲子可起死回生,煉成可供驅譴的人形傀儡;十甲子則煉成力大無比的魈;百甲子可煉成如惔如焚的魃……雖然魈和魃,我還從未見過,不過人形傀儡的生產和操縱曾經成熟到了可以下定單的地步,我現(xiàn)在唯一擔心的是……”他微微顰眉,沒有再說下去。

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更何況我和皮古是雞同鴨講,白天不懂夜的黑,接下來一路無話……只背著厚重的行囊穿鎮(zhèn)越嶺,蜿蜒而行,直到迎面遭遇一支奇怪的隊伍,隊伍共有5人,其中兩名道士一首一尾,似是壓陣之人,走在最前面的中年道士戴著一只造型奇特的腕表,而夾在隊伍中間的二女一男則怪異之極,只面無表情的魚貫而行,舉手投足竟像牽線木偶一般整齊劃一,同樣的素色粗衣,同樣的長發(fā)及膝,同樣的面色溫潤如生,白得隱隱泛青。很快,我注意到他們的眼睛死氣沉沉,雖然皂白分明,但里面找不到瞳孔。

為首的道士見到皮古,愣了一下便飛快得按下了腕表上的一個按鈕,但見中間的三人,突然像被施了定身法般,瞬間僵住,一動不動。兩名中年道士同時過來,我暗忖:此二人頭戴綸巾,用五岳冠,足纏白襪,腳納云霞朱履,應該屬于受過三大戒之資森道士;而皮古則相對年輕了至少兩輪,只大大咧咧的套了件青色對襟道袍,頭發(fā)分別挑染了幾縷明亮的絳紫色,一邊耳朵上按照北斗七星打穿的紫水晶耳釘璀璨生輝,腳上更是不倫不類的套上了一雙花花綠綠的另類球鞋……只怕是要挨訓。

“師叔。”兩人畢恭畢敬的拱手朝皮古做了一個圓揖,神情頗有些忐忑安,我不禁驚了一跳,卻見皮古面色鐵青,張了張嘴,卻最終欲言又止,只勉強做了個手勢,示意其繼續(xù)前進,兩名中年道士明顯松了一口氣,忙不迭的重新啟動腕表控制器,隊伍開拔,逶迤而去……

“這難道就是一甲子后煉出的傀儡?你們究竟是怎么操縱他們的?!我以為要用到什么符紙朱砂,搖鈴念咒什么的,可你們用的卻是電子遙控,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它們都是自愿的嗎?你們制造它們有什么用途?它們又靠什么生存?”我驚詫過度,抓住皮古的胳膊猛搖,一直吊兒郎當?shù)钠す糯藭r卻顯得憂心忡忡,只一味苦笑:“人類為了滿足需要,可以出賣力氣、出賣腦子、出賣血液、出賣身體、出賣器官、出賣尊嚴、出賣良知,更何況出賣區(qū)區(qū)尸體呢?我本以為,出了十三年前的人禍以后,這類交易已經停止,可是我錯了……”

皮古的喃喃自語像一個解的謎,可接下來無論我蠕動多少次嘴皮子,他都以不變應萬變,沉默是金……

直到翻越過第三座山嶺,一個時不時傳出轟隆隆悶響、著實令人望而生畏的山谷入口赫然呈現(xiàn)于眼前時,他方從極品啞巴的境界回歸正常,只道:“養(yǎng)尸地就位于這個山谷深處。不過這里的磁異常極為明顯,越深入谷地,磁異常值越高。在電磁效應作用下,云層中的電荷和谷地的磁場作用,導致電荷放電,使這里成為雷暴區(qū),而雷往往以奔跑的生物作為襲擊的對象,所以我們必須控制速度。”

我咽了一口因腎上腺素極度分泌而連鎖反應的唾液:“就沒有別的路可供選擇了嗎?我可不想變燒雞。”

皮古揚眉淺曬:“你又不是雞,變什么燒雞?當初你祖母便是親自穿越這里把驢仔一步步背進去的,如果你實在害怕,就在這里等我,我?guī)湍惆阉I出來。”

我心中豫,當即冷道:“這本是我家的私事,豈能煩勞你只身赴險而我坐享其成?不妨這樣,你繪張圖紙給我,我自己進去便是。”

皮古又道:“知難而退豈不更好?何苦為了一個尸居余氣的糊涂老人家白白搭上性命?”

我搖頭:“情之所至,義不容辭。令師尊已經仙逝十三載有余,而你不也牢記他生前的吩咐,特地前來陪我走上一遭嗎?”

皮古聽罷,竟撫掌而笑:“看在咱們都蠢到一堆的緣分下,索性就告訴你吧,道家最講究天人合一,探究自然界的奧妙、借助其威力為我所用,跟緊我吧,不必太擔心,咱們只要按照北斗玄樞陣的渡劫防御法前進,便可安然無恙。”

北斗玄樞陣的渡劫防御法?!又是雞同鴨講,我哪里懂???只能咬緊牙關依樣畫葫蘆,效仿初進賈府的林黛玉,不多行一步路,不多講一句話。走著走著忽覺谷中的空氣竟甜美比,在震耳欲聾的暴雷包裹中隱約能聽到縹緲悅耳的歌聲……混沌莫名中,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找不到皮古了,忐忑、惶恐,難道只能獨自在雷暴區(qū)中踉蹌著摸索?!我陡然覺得有什么東西在調皮的撓我的后脖頸子,我怒從心起,轉身欲痛斥開玩笑不分場合的某人,卻立即迷失在一雙足以令人體內酸堿平衡失調的深眸中……原來,撓我后脖的男子不是皮古,而是一個很陌生、也很熟悉的男子,是的,我肯定自己從來沒有見過他,可是此時我的心卻很癢很暖很軟,他的目光,是那種深刻的激光式的,我感覺有些水一樣的東西在胸中彌漫氤氳,漸漸地整個心窩都酸楚起來。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我下意識的把手放進了他向我伸出的手中,他的手心貫穿著一道深深的疤痕,接著我淪陷在男子臂膀的囹圄中,我的臉緊緊煨貼著他的頸窩,就像煨貼著生命全部的歸宿,聽著他喚出了一個名字:穆薇……

穆薇?!我微微一顫,那是我祖母的名字!就在這時,一個暴雷仿佛就在眼皮子底下轟然炸開,我一下子清醒過來,眼前恢復了玉宇澄清,身邊哪里還有什么男子,只有寸草不生的谷中焦土歷歷在目……心好象被什么東西貫穿了一般,徒留下一個涼颼颼的洞,一時間蒼涼得似乎無法補救……

我愣在原地,好在皮古即時發(fā)現(xiàn)我丟了折返回來,帶著我繼續(xù)前進。

“那是幻覺!”他邊帶路邊斬釘截鐵的說:“本質上講,人的大腦是電化學器官,以電子訊號在腦細胞間傳遞資訊,強大的電磁場會影響那些訊號,并導致奇異的嗅覺、視覺、觸覺與聽覺。這里的磁場異常的怪,而且幻由心生,或許你體內壓抑的性能量強大到了足以摧毀半個山頭,在這種特定的環(huán)境下一古腦兒全爆發(fā)出來了而已。”

這家伙臨了還不調侃我一番,我沒好氣道:“還有多遠?”

“已經到了。”皮古指向前方的谷地,但見該處甚廣,隔三差五的鋪著十平米見方的花崗巖石板,每塊石板上都有編號,我粗略數(shù)了一下,至少有上百塊之多,難道每一塊的下面,都種著一具等待變成人形傀儡的尸首?!正為這個想法不寒而栗,卻聽皮古說出了一個編號,并指向其中的一塊:“驢仔就躺在那塊下面!”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們終于掀開花崗巖石板,然而板下還隔著一塊異常厚重的、人力無法移動的青石機關,上面貫穿著一道肉眼幾乎察覺不到的裂縫,皮古仔細的端詳了青石半晌,恨恨道:“麻煩了,你看,青石上鐫刻著五行八卦,五行各占五角,五角上皆有洞眼;而八卦中象征天、地、雷、風、水、火、山、澤八種自然現(xiàn)象的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八個方位上都有孔眼,如果我有猜錯,這些孔眼便是開匙之處,而孔眼內部皆一樣規(guī)則圓滑,證明這個機關很有可能是按照精確的重量打造,每個孔眼都必須插入恰到好處的不同重量,此機關方能開起,十三個孔眼的任何一個稍有差池,都無法打開……那個臭老牛鼻子,永遠忘不了捉弄老子!咱們一不知道十三個孔眼分別需要的精確重量,就算知道了,現(xiàn)在又要到哪里去找可以用的材料?”

我心念一動,打開背包從里面取出一個盒子,打開盒子,里面剛好裝了十三個袖珍的物件:“皮古你看,這是臨行前祖母交給我的。”

皮古忙不迭的湊近一瞧,十三個袖珍物件都有同樣的和青石上的孔眼相契合的錐形底座,但又各自不同,它們分別是:葫蘆、團扇、寶劍、蓮花、花籃、魚鼓、橫笛、陰陽板,另外還有都握著元寶的五個古代官人的造型雕像,倘若細看,可以發(fā)現(xiàn)五個元寶上分別有字:趙、蕭、曹、陳、姚。”

可以確定,這十三個物件便是開啟機關的關鍵之匙,但現(xiàn)在的問題是:它們分別對應的,是哪一個孔呢?

每個人的體內都沉睡著美妙的才能,而我也有適時開竅的時候,一道智慧的靈光破繭而出:“暗八仙!密碼是暗八仙!”

“什么暗八仙?”風水輪流轉,皮古的腦袋在此時竟像個榆木疙瘩。

“暗八仙指的是八仙所使用的法寶!傳說中,寶劍乃呂洞賓所持寶物,‘劍現(xiàn)靈光魑魅驚’,可鎮(zhèn)邪驅魔; 笛子,韓湘子所持,‘紫簫吹度千波靜’,使萬物滋生; 荷花乃何仙姑之法器,‘手執(zhí)荷花不染塵’,能修身養(yǎng)性; 葫蘆屬于李鐵拐,‘葫蘆豈只存五福’,可救濟眾生; 扇子乃鐘離權所持,‘輕搖小扇樂陶然’,能起死回生; 玉板,曹國舅之物,‘玉板和聲萬籟清’,可凈心寧神; 花籃,藍采和之必備,‘花籃內蓄無凡品’,能廣通神明;至于魚鼓,就是張果老的寶貝,‘魚鼓頻敲有梵音’,能占卜未來。”

皮古對我的哆里巴嗦表現(xiàn)出了極不情愿的忍耐:“OK,就算都能對得上號,可對破解這個機關又有何助益?”

我自信滿滿的從盒子里取出袖珍寶劍遞給皮古:“因為八仙緣于八卦啊!如果我沒有猜錯,這個代表的是呂洞賓純陽劍,乾卦純陽,故稱為純陽老祖的呂洞賓屬于乾金之象,喏,我負責腦力勞動,你負責體力勞動,拿去,插入乾位之孔。”

皮古將信將疑的依令而行:“事到如今,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yī)了,先說斷,后不亂,你可別亂點鴛鴦譜、頤指氣使著別人英雄白跑路啊。”

我不甩他,繼續(xù)發(fā)號施令:“何仙姑是八仙中的唯一女性,為柔土,屬于坤,所以,代表她的蓮花應該插進坤位之孔……鐵拐李屬于兌金之象,他的法寶葫蘆應該插進兌位……曹國舅屬于艮土之象,玉板插進艮位……張果老屬于震木,魚鼓插進震位……鐘離權屬于離火,扇插進離位……韓湘子屬于坎水,簫插進坎位……藍采和屬于巽木,籃插進巽位。”

“然后呢?別忘了尚有五孔處在名花無主的尷尬境地。”皮古老神在在的斜覷我,似乎對破解謎題這一問題上他不如我而耿耿于懷。

我蓄意打擊他:“后五個孔就更簡單了,答案可以說是呼之欲出……不過說實在的,我很奇怪,你不是自詡為集才高八斗與玉樹臨風于一身的標本級男性模板嗎?怎么連最基本的神話傳說都不甚明了?”

皮古不樂意了:“廢話,我感興趣的是風水陰陽、數(shù)理推演和奇門遁甲,至于那些百無一用的傳說神話,是感性高于理性的婦道人家喜歡推敲的無聊玩意兒,與我這個大老爺們何干?”

這話聽著怎么這么別扭,我繼續(xù)打擊他:“汪汪桃花眼,翦翦銷魂眉,難道令師從來沒有告訴你,你的容貌比婦道人家還要婦道人家?爺們生得比娘們還漂亮,有違自然規(guī)律呀。”

這句話可算是捅到皮古痛處了,他幽幽的死盯了我五秒鐘,方偽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道:“我?guī)煾抵桓嬖V我,潑墨練家子,走馬美男兒,中國面相學認為:男生女相,大富大。”然后,便老僧入定般,再也不睬我了。

德行!怎么這么小氣,我心中暗自唾棄,只好親自動手,其實,剩下的五個孔,與五路財神有關:在民間傳說中,五路財神指的是趙公明及其四位義兄弟。除了中路為武財神趙公明,其余四路分別為東路財神招寶天尊蕭升、西路財神納珍天尊曹寶、南路財神招財使者陳九公、北路財神利市仙姚少司。這是人們因為受到了五行觀念的影響認為天地廣闊,財寶當然也要分區(qū)處理。拜五路財神,就是收盡東南西北中五方之財?shù)囊馑肌?/p>

然后再換算一次:東為木,南為火,北為水,西為金,中為土,即將趙、蕭、曹、陳、姚對應的東南西北中五路財神插入相應的五行方位即可。

……

十三把鑰匙對應著十三孔位皆各就各位,只聽一陣低沉的機關運轉的聲音,厚重的青石沿著那道肉眼幾乎無法識別的中軸裂左右開啟,我的心開始砰砰的狂跳不止,被種進地里煉了整整一甲子的無頭驢仔,即將橫空出世!

……

我看著驢仔塵封多年的身體,肌膚潤澤、栩栩如生,禁不住按了一下,肌肉依然擁有很好的彈性,青筋清晰可辨,甚至連體毛也仿佛還擁有生命力一般。我嘗試著動了動他的手和腳,本以為應該是僵直的肢體關節(jié)竟然柔軟可動!驢仔的手呈握拳狀自然平放,我又嘗試著去掰他的手指,他的指關節(jié)和肢體關節(jié)一樣靈活,不需要耗費多大力氣便成功的一一掰開,太不可思議了!驢仔的指紋沒有一點變形或者萎縮的跡,是螺,是斗,一目了然!

我突然注意到,驢仔的右手手心貫穿著一道深深的疤痕!不禁心念一動,陡然想起自己在雷暴區(qū)神智受到異常磁場干擾時所見到的景象……余光一轉,卻見皮古有條不紊得從隨身行囊里一古腦兒取出外科手術用的柳葉刀、綜合組織剪、創(chuàng)夾縫拆鉗、微電極芯片、電極等一系列的儀器部件,一一放好,然后神色嚴肅的逼近了驢仔的身體……

“你想要做什么?!”我失聲驚呼。

“給它打造一個暫時可用于驅譴的中樞控制系統(tǒng)。”皮古極度言簡意賅:“簡而言之,在驢仔每組行動肌的適當位置,植入必要的電極,然后通過控制電極的電信號刺激各組神經纖維發(fā)生收縮反應,從而達到操縱傀儡按照我們的意愿行動的目的。”

我聽的似是而非:“可是,驢仔不同于其他人形傀儡,此處只有他的身體,首級還保存于人體冷凍服務機構的-196℃的液態(tài)氮里呢。”

皮古手上不停頭也不抬:“差不多的,其實,一甲子后煉出的人形傀儡雖然溫潤如生,能被操縱著走跑爬跳,卻沒有任何思維情感,經解剖后我們知道,其顱骨中的腦組織在這一甲子的時光內全部變做了絮狀的干性物質,頭顱對其而言只是擺設,無實質用途。”

“這絕對不可能!”我脫口而出:“沒有任何生物可以在沒有腦子的情形下運動!喂,你在對驢仔的肚子做什么呢???”

皮古有點惱火:“你不要一驚一詫的好不好!我只是要把這塊可人機交互的微電極芯片植入驢仔的腹腦而已。”

“腹腦是什么?”一切實在過于匪夷所思,我只能不恥下問。

皮古終于等到良機有仇報仇、有冤報冤了:“說實在的,我很奇怪,你不是自詡為集學富五車與美貌如花于一身的標本級女性模板嗎?怎么連最基本的人體常識都不甚明了?算了,以某人有限的智慧和愛聽故事的非理性本能,我還是短話長說的啟蒙你一下吧……據(jù)文獻記載,1570年的俄羅斯,曾發(fā)生過這樣一個事件:當時,科尼里神父是普斯科夫伯朝拉修道院院長,他不僅德才兼?zhèn)?,而且勇氣過人??颇崂锵铝钤谛薜涝褐車ㄒ坏栏邏Γ缘钟鶖橙巳肭?,但是此舉并沒有得到沙皇伊凡四世的批準。有‘恐怖伊凡’之稱的伊凡四世以專制殘暴而著稱,他得知科尼里神父在搞‘違規(guī)建筑’之后大為光火,下令砍掉科尼里的腦袋,并親臨修道院對他實施懲罰。

行刑是當著修道院眾人的面執(zhí)行的。科尼里的人頭落地之后,神秘的事情發(fā)生了——沒了頭的科尼里從地上撿起自己的腦袋,徑自向神殿走去。直到走上祭壇之后,他才仆地而死。‘恐怖伊凡’被眼前所見深深震懾,為自己的決定感到由衷懊悔,于是盛葬科尼里??颇崂锼篮笞哌^的那段路被稱為‘血路’,直到現(xiàn)在它依然用鮮花裝飾著,科尼里本人則被封為圣徒。”

“哦,可這與腹腦有關系嗎?”我依然不得要領。

“索性再給你講一個……”皮古顯然深諳一心兩用的精髓,一邊忙活一邊打開了話匣子:“ 1386年,巴伐利亞國王判處貴族迪茲·范·斯喬伯格死刑,因為他多次試圖顛覆國王統(tǒng)治。行刑那天,斯喬伯格和他的4名親信都被綁在了絞刑臺上。5人被排一列,每人之間的距離都為8米。然而就在行刑前,斯喬伯格提出了一個‘非常請求’,他說:‘如果腦袋被切下之后,我還能從這4名手下面前跑過,希望國王對他們寬大處理,赦免其死罪。’國王聽后哈哈大笑,覺得這個請求實在荒唐,就爽快地答應了。劊子手刀光閃處,斯喬伯格的人頭重重地落在了斷頭臺上,發(fā)出巨大聲響。幾乎就在同時,沒了頭的斯喬伯格開始發(fā)足狂奔,他一鼓作氣跑了32米,直到跑過最后一名手下才倒下。國王大驚失色,但是他還是履行了自己先前的承諾。 這樣的史料記載還有許多——無頭的圣德尼伯爵在巴黎的大馬路上走了足足2英里;而二戰(zhàn)有士兵被敵軍炮彈削掉了一大半腦袋,頭顱就像帽子似地掛在脖子上,可他依然向敵軍陣地沖鋒了數(shù)分鐘之久,期間跳過了數(shù)個彈坑,那情形別提多嚇人了。”

我大概有點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是不是想告訴我,除了腦袋,人體還存在著別的運動神經控制中樞。就像《山海經》里的戰(zhàn)神刑天,在戰(zhàn)場上雖然被軒轅黃帝砍去了腦袋,可他赤裸著上身,似是把他的兩乳當作了眼,把他的肚臍當成了口,他的身軀如同噴涌的火山一樣熱血沸騰,他奮力的揮舞著斧和盾,依舊戰(zhàn)斗不止。”

“差不多就這個意思吧,雖然不是把乳當眼,把臍作口,不過在人體食道和胃的內壁上確實聚集著足夠的神經組織,由一億多個神經元組成,被稱為人體的另一個控制中樞——腹腦。你知道嗎,人形傀儡的腦組織雖然變質了,但其腹腦的神經元保存良好,我們通過植入可人機交互的微電極芯片,便能控制其做出三十六種基本動作,經后甚至還可能更多。”

我猶存質疑,不得不先打斷某人的自賣自夸:“可是,你之前說的那些故事真的就那么可信嗎?傳聞往往有油加醋的成分。”

皮古在百忙中抽空抬頭朝我嫣然一笑,似乎對我的質疑精神表示贊許:“確實,上述種種或許不足為信。當然,在沒有讓你眼見為實之前,你很難相信……不過,還有許多醫(yī)學界的檔案也詳實記錄了大量驚人事例,證明沒有大腦的人體也可以存活和運動。1935年,紐約圣文森醫(yī)院出生了一名男嬰,表面看他和其他嬰兒沒有任何不同——能睡能吃能動還能哭,但是,后來當這名嬰兒不幸死去之后,尸檢結果讓所有醫(yī)生深感震驚——嬰兒的顱骨中竟然沒有任何腦組織,此事例至今依然是缺乏定論的未解之謎。還有,德國著名的神經外科醫(yī)生豪夫蘭德教授曾講述過一個癱瘓患者的病例。他說,這位病人直到去世時思維一直都很健全,但在病人死后,豪夫蘭德教授將他的顱骨切開解剖時才發(fā)現(xiàn),里面沒有腦組織,只有脊髓液。2052年,又發(fā)生了一樁震驚……”

皮古兀自如數(shù)家珍般的喋喋不休,我聽得快睡著了……徘徊在清醒與夢境之間的意識流有時真是無法理喻……懵懂中我又看到了那個如夢幻泡影般的花樣男子,他一步步走近了我,我的心跳越來越急促,我意識到自己是在造夢,可不知為什么,竟一點也不想清醒過來,他將我擁進懷中,彼此的身子緊緊相偎,慢慢的,我感覺到我們的心跳同步起來,然后,他吻住了我,很快,舌與舌便糾纏在一起熱切的回旋律動,漸漸的,屬于兩個人的體味融合成了一種味道,那么親密那么美好……

“大功告成!”一個因興奮而放大的嗓門猛得扎進了耳門子,我一下子清醒過來,老天爺,居然在這種情況下造春夢,我的臉憋不住一下子漲得通紅。

好在皮古壓根兒沒注意到,他手里拿著一只造型奇特的腕表,與來時遇見的中年道士戴著用來驅譴人形傀儡的那只很相似,但更精致一些。

“起——”隨著皮古的發(fā)令,驢仔的身軀應聲而起……“180度轉身——”……“走——”……“停——”……“右轉90度——”……“向美女輕度鞠躬——”……

我瞠目結舌的看著眼前不可思議的一切,皮古得意的拋了個媚眼:“該回了,先將驢仔的身軀領回小鎮(zhèn),該處會有直升機將咱們直接載向路法西撒島,那里已經萬事俱備,只欠這股東風了……無論最后成敗,我們總得給兩位老人家一個交代。”

我頷首起身,一時心中百感交集……此時,我和皮古都沒有意料到,接下來會發(fā)生多么令人痛心疾首的意外!?。∫苍S,一切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

這一路行來不可謂不心力交瘁,如今總算是熬到了不辱‘祖’命的回歸之際,于是忙不迭的緊隨皮古、以及被他趕著的傀儡‘驢仔’,再一次穿越雷暴區(qū)。

我膽顫心驚的瞅著從云端不斷狂飆下來的線狀閃電、枝狀閃電、片狀閃電、帶狀閃電、聯(lián)珠狀閃電,只覺得全天下的雷公電母,都一古腦兒湊攏到此處開相親大會來了,群魔亂舞??!

近在咫尺的地面時不時的被天降霹靂刺激出灼目的電火花和焦臭的煙塵,我只能囧著臉努力做好跟屁蟲的本分,就這樣走著走著,一直從靈魂出竅般的驚懼到近乎虛脫的‘偽’平靜……我嗅到了泛濫的刺鼻氣味,有點像廁所被強酸性清潔劑弄的過分干凈后所殘留的那股子感覺,接著陣陣唿哨聲、嘁嘁聲和咝咝聲不于耳……我暗忖這回定是又出現(xiàn)幻覺了!

因為緊接著我看見了幾個煎餅果子大小的幽藍色電火球,它們懸浮在離地面大約1.5米左右的高度,向我們不懷好意的滾來的同時,還發(fā)出一種糝人的嘯叫,那聲音低沉中透著尖利,猶如太古的無邊荒原上,數(shù)個幽靈在吹著蒼瑟的塤。火球們行進到我們前方大約一兩米處,突然停滯下來,飄飄悠悠、忽高忽低,讓我立即想起傳說中惡靈尋找替身的鬼燈籠……毛骨悚然的與之相峙了大約七八秒鐘的樣子,它們安靜下來,消弭于無形之中。

我想自己是看到了傳說中的球狀閃電!可又有些不確定,畢竟,正如皮古所說,人腦本質上屬于電化學器官,以電子訊號在腦細胞間傳遞資訊,強大的電磁場會影響這些訊號,并導致扭曲的嗅覺、視覺、觸覺與聽覺。這里的磁場異常的怪,誰能保證在如此的環(huán)境下,你所看到的,不是夢幻泡影,不是腦運動受到干擾后制造出來蒙蔽你的眼睛的呢?

所以,當又我看到兩個亮度相當于百瓦燈泡,橙子大小的金黃色球狀閃電詭譎的一左一右滾動著、一上一下跳躍著,最后將前面不遠處的地面炸出兩個深約一米的大坑時,終于忍不住撲上兩步狠狠死撓住皮古嚷道:“幻覺!大哥,快告訴我這是幻覺!”

皮古慘叫一聲,忙不迭的把自己可憐的肉皮從我的指甲縫里搶救出來:“小姐,你現(xiàn)在就是叫大爺也沒用,不是幻覺,是陣中釋放出來的球狀閃電。”

球狀閃電?!原來真是球狀閃電?!我的心頓時哇涼哇涼的,作為一個對自然奧秘可以達到紙上談兵境界的自然課高級教師,對于球狀閃電極端另類的斑斑劣跡可以說是耳熟能詳:

印度河流域古文明最大的城市——摩亨約達羅城,大約在3500年前突然離奇地人間蒸發(fā),經對其遺跡考古發(fā)現(xiàn),摧毀整座城池的,正是一個極端罕見的球狀閃電群。

16世紀中葉,法國亨利二世的婚禮之夜,一個球狀閃電闖入內宮,將美麗動人的新婚皇后迪亞納瞬間燒死;

明清代筆記叢書《書影》記載:康熙年間,有夫婦好夢正酣,一個球狀閃電從門縫鉆了進去。它飄飄忽忽,漸漸爬近,倆口子渾然不覺。這球狀閃電從被子上鉆入,它的能量瞬間轉化為高溫,使兩人同時在床上化為灰燼。由于其中一截腳恰好處在球狀閃電作用范圍之外,所以被保留了下來,屋內其他物品全部完好,只是充滿了硫磺氣味。

20世紀40年代,在法國的小城鎮(zhèn)里,有3名士兵在菩提樹下躲雨時被球狀閃電擊斃,但他們仍然站著,像沒事一樣。雷雨之后,行人跟他們說話,卻不見回應,當行人去接觸他們時,3具尸體頓時分崩離析,化成了一堆粉末。

而在美國尤尼昂維爾城發(fā)生的一次球狀閃電中,電球進入了一個家庭的電冰箱,把冰箱中的生鴨變成了烤鴨,蔬菜也熟透了。原來是電球在冰箱中瞬時產生了高溫,變成了電爐,令人奇怪的是電冰箱卻完好無損。在俄羅斯的伯力,有一次一個黃色球雷在屋前的白楊樹上跳來跳去,當它躍到地上時,一個在牛棚下避雨的孩子,踢了它一腳,轟地一聲,電球爆炸,孩子應聲而倒,然而卻奇跡般的沒有受傷,可是牛棚里的11頭牛盡數(shù)被擊斃……

林林種種不勝枚舉,而這就是讓人琢磨不透的壞小子——球狀閃電!一般而言,一個普通的球狀閃電產生的能量約相當于10千克TNT炸藥爆炸時釋放出的能量,至少我覺得自己不是它的下飯菜:“皮古啊,咱們倆來的時候,可是沒有這天殺的球狀閃電的呀?!它們打哪里冒出來的呀?現(xiàn)在按照你說的那個什么北斗玄樞陣的渡劫防御法前進,還可保證安然無恙嗎?”

皮古搖頭:“咱們當然還是按照渡劫防御法前進,它至少對規(guī)避常規(guī)閃電有效,雖然球狀閃電不屬于常規(guī)范疇。其實,這個陣是我?guī)煾到柚匀恢畟チΧ贾玫?,自己人按照正確的法子通過可確保無虞,然而,倘若有人攜帶著金屬器械闖進來,設置在谷口的感應裝置便會發(fā)出指令觸發(fā)陣眼,開啟機關,釋放出殺戮的幽靈——球狀閃電!現(xiàn)在顯然是有人闖陣進來,而我們運氣不好,受到了牽連。”

我吼道:“難道你想告訴我這些該死的球狀閃電是令師尊用來排外的杰作?而我們只是該死的運氣不好!”

皮古同情的瞟了我一眼:“本質上講,球狀閃電就是一種罕見的物質狀態(tài)———水合等離子體。而科學史上第一次人工‘孵化’出球狀閃電的可靠記錄是21世紀早期,所以,對我?guī)煾颠@樣兼資深道士和物理學家于一身的出色男而言,在道家玄陣的三個陣眼處移植入能源源生產出球狀閃電的可觸發(fā)式物理設備,可謂易如反掌。不過不用太害怕,凡是機器搗鼓出來的東西,總存在特定的規(guī)格,正如本陣就只會出現(xiàn)三種類型的球狀閃電:其中幽藍色的壽命為30秒,金黃色的壽命是41秒,而最可怕是呈瘤狀的黑色球狀閃電,看上去只是一團惹人嫌的臟東西,卻擁有長達56秒鐘的壽命和足以令人粉身碎骨的破壞力??傊?,它們的壽命很短暫,咱們只要別在它們灰飛湮滅前被它們給灰飛湮滅了,就可以了!還有,球狀閃電特別喜歡去‘親熱’金屬制成的物體……穆,為了以防萬一,有什么遺言可以先告訴我。畢竟我要照顧驢仔,沒有多少精力可以用來罩你,而你又偏偏是個木頭疙瘩南瓜腦……”

“我呸!放你個青酸騾子拐彎屁!我-操-你-個-先-人-板-板-!”平生的第一句粗口從我喉嚨里擠蹦上來,一一被牙齒咬了個粉碎。

卻見皮古突然發(fā)力,一只肩膀猛抗起驢仔,一只手猛拽著我,一起疾速前進了兩大步,方堪堪躲過一記冷不防從側面偷襲過來的黑色電球的曲線絕殺,我驚出一身冷汗,卻聽某個肉爛嘴不爛的騷人甩來一句:“女孩子該學會以德服人。”

……

就這樣亦躲亦走,舉步維艱,不多時遭遇到了數(shù)個全副武裝的人,他們無暇顧及我們,正手忙腳亂的數(shù)槍齊發(fā),妄圖聚殲那些似乎想要聚殲他們的球狀閃電……勿需多想,這幾人定是闖入者了!我倒吸一口冷氣,因為闖入者中的五位,我認,他們正是月亮兒童學校的校長大人和校董事會的四名董事!

由于其持有金屬武器,所以幾乎所有的球狀閃電們都被吸引了過去,形勢萬分危急!

“快把槍扔掉!子彈對球狀閃電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只會給你們招來殺身之禍!”皮古沖其大吼,可惜那群幾乎崩潰的人如何肯聽?!反饋回來的是一陣更加密集狂暴槍聲……

“皮古,為什么不去那三個陣眼關掉那三臺生產球狀閃電的‘母體’?你不是說球狀閃電的壽命很有限嗎?只要新的不出來,那么舊的很快將‘死’去……闖入者我認識,他們不是壞人,咱們得救他們!”

皮古嘆氣道去陣眼就意味著要偏離渡劫防御法的軌道,是件要命的事情,道曰:死貧道不如死道友,不如順其自然,讓他們一切都聽天由命去吧。

皮古一邊碎碎念,一邊卻又將驢仔交給了我,示意我護著他原地等待、伺機而動……我的眼睛微微濕潤,這個人就是喜歡說一套做一套,明明是個好漢,偏偏愛裝熊樣:“皮古,為了以防萬一,有么遺言可以先告訴我。”

“放你個青酸騾子拐彎屁!我-操-你-個-先-人-板-板-!”他現(xiàn)學現(xiàn)用,小心翼翼的獨自踏上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征程……而如今也只能奢望那群闖陣者能幸運的熬到皮古關掉設備而眾球狀閃電‘死’去之際!

顯然不可能所有人都是幸運兒,很快有人成了犧牲品,看著同伴在瞬間被電球化為灰燼,這無疑擊潰了活著的人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線,他們四散逃竄,亂成了一鍋粥。最恐懼的是,有人朝我所在的方位歇斯底里的躥來;比這個更恐懼的是,那人已經瘋了!因為他全然沒有意識到其手中的‘烏茲微沖’猶在開火狀態(tài),而開火的方向正好是我和驢仔!

說是遲,那時快!我撲向驢仔,抱著他一個勁兒的翻滾逃命…轉著轉著我似乎聽到槍聲已嘎然而止,便停止了驢打滾,這是我這一輩子做的最錯的一件事情,可惜當時并沒有意識到,我趴在驢仔的身上大口的喘氣,突然似乎聽到從遠處傳來皮古很焦躁的呼喊聲,他回來了!我心中一振,扭頭循聲望去,這不看還好,一回頭便見一團黑糊糊的瘤狀電球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我撞來,我的瞳孔瞬間放大,大腦一片空白,吾命休矣!

就在此時,我覺得被自己壓著的驢仔以極大的力度猛推了我一掌,就在我被推開后的那一剎那,黑色電球撞上了驢仔,我眼睜睜的看著‘煉’了一甲子的驢仔就那樣灰飛湮滅……不!淚水燙的眼睛好痛,心臟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的糾住,越扼越緊,越扼越緊,幾乎要被擠爆般的難受!

眼前一黑,在我昏厥過去之前,腦海里浮出兩個問題:一是驢仔因我而失‘身’,我將拿什么去向祖母大人交代?二是校長他們?yōu)槭裁磿霈F(xiàn)在此處?

當時自己是真有萬念俱灰之感,好在后來我還有機會去補償那個因我的過失而失‘身’的男子。

其實我早醒了,之所以不得不繼續(xù)裝昏,是因為皮古和校長此時的對話屬于‘絕對隱私’級。畢竟,如果讓別人知道你撞破了他羞于啟齒的秘密,即使是無心之過,尷尬也在所難免。

數(shù)分鐘前,也就是我的意識剛剛回歸本體的那一剎那,一個斬釘截鐵的熟悉嗓音便猛扎進了耳門子:“皮古,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即使路法西撒島真的擁有神鬼莫測之術,起死回生之能,我們也絕不會讓自己的骨肉淪落到做實驗小白鼠的地步。你也很清楚因為當年那件事這群孩子承受了見不得光的‘基因詛咒’,他們的人生已經注定只能在不能自拔的黯淡中度過,我和我的朋友雖然對此回天無力,但至少不能再剝奪這群可憐孩子的自由。”

我當時心里咯噔一下,暗忖此時醒來好象有些不妥,卻聽皮古對得到的回答似乎不以為意,用很正式很誠懇的語氣繼續(xù)勸道:“楊先生,世間沒有任何因果堪稱絕對,十三年前的事情是否真該定性為‘基因詛咒’尚無定論,有時候懦弱的生存哲學只會將希望扼殺在胚胎狀態(tài)。當然,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不如這樣,聽我講個故事,倘若聽完后你依然堅持自己的觀點,那么我尊重你的選擇。”

我暗自叫苦,還要婆婆媽媽的說什么故事,拜托,大家都是成年人,用得著用幼稚園的小兒科方式交流嗎?驢仔的事情可該怎么交代啊?!而且,雖然這里顯然已經不是雷暴區(qū)了,可就這樣倒在荒郊野嶺中一動不動的裝昏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不過暗發(fā)牢騷歸暗發(fā)牢騷,我自己卻又很快便沉浸入了皮古那人嫌狗憎的故事里……

這個故事與新幾內亞的食人族有關。同樣是食人,有專吃敵人的部落,也有專吃親人以示愛和懷念的肉親族,新幾內亞富雷族的女性便專吃至親,這是她們的生活方式,甚至見面時常用‘我吃你’來寒暄表達親熱之情。人肉是富雷族的女性與兒童的唯一蛋白質攝取源,而富雷族的男性則不吃人肉,他們吃豬肉。當一個瀕臨死亡的人去世前,會將自己身體的每個部分交代清楚,大腿分配給誰,胳膊給誰,大腸雜碎給誰,心肝又給誰,于是他的女性親人們便哀傷的靜待他壽終正寢,再滿懷思念的消化掉他……

后來,20世紀中葉的時候,一場如火如荼的被稱做KULU的終級詛咒拉開了序幕,幾乎每個富雷族所居住的村莊都女性慘遭不幸。這種詛咒從顫抖開始,期間受害者將依次喪失行動、語言和吞咽能力,最后癱瘓于床上因饑餓、干渴或者褥瘡中毒而死,問題在于患者至死都神智清晰,而最為可怕的是,因為病理性原因患者會始終呈現(xiàn)出一種很夸張的笑的表情,因此而格外詭異和痛苦。

后來Kuru的詛咒越來越烈,連孩子也不能幸免。富雷族的人口開始進入負增長,面臨著滅族的危險。人們認為這是一種詛咒巫術在作祟,于是富雷族的男性到處狩獵那些他們認為施行巫術的人,殺之瀉恨。獵人用一種被稱為圖卡布的極端殘忍的攻擊方式對付巫師:打破巫師的腎臟,用石斧敲碎大腿骨,咬開頭頸,撕開器官,用竹片鑿開血管放血。他們深信唯有如此才能將詛咒消解。然而巫師倒是被消滅了一大堆,詛咒依然肆虐橫行!

皮古的故事還沒有講完,校長卻將其打,他的聲音繃得很緊很澀,直苦到人的心窩子里去:“夠了!我知道你接下來會講什么,你會說同類相食便是原罪、是災難的源泉對不對?!你還想說世界上為什么會爆發(fā)瘋牛病?就是因為人類為了貪那點小便宜,把病牛死牛屠宰后加工成飼料和牛骨粉,又喂給牛吃,人類讓牛變相的吃牛,于是牛瘋了……你明知當年的事,為什么還要往別人的傷口上撒鹽?你難道不知道當著矮子別說短話,當著不幸的人別挖掘他們不幸的根源,基因詛咒是上帝的懲罰,我們已經自食惡果,閣下就留點口德養(yǎng)養(yǎng)牙吧。”

我聽得云里霧里莫名其妙,怎么突然扯到食同類的話題上去了?莫非……

皮古顯然并不具備留點口德養(yǎng)牙齒的良好品質,他繼續(xù)講道:“同類相食確是陋習,但非災難本質。病毒學家加德賽克在新幾內亞用了四十年尋找到答案: KULU詛咒和終級巫術毫無系,它始于偶然,一個因CJD而玩完的患者尸體被女人和兒童吃掉,于是第一批受害者被傳染了,這一批死去又被當作食物,繼續(xù)擴大傳染范圍……這個發(fā)現(xiàn)將富雷族從滅族邊緣拯救了回來,也因為真相大白,人們才首次意識到CJD綜合癥并非僅僅家族性遺傳或者毫無征兆的從天而降,它竟然可以傳染?順藤摸瓜,更多不幸的根源終于找到了謎底:紐約,一名中年婦女在角膜移植手術后兩年死于非命,期間倍受CJD折磨,人們無法解釋其禍從何來,如今知道了,原來角膜的捐獻者是因CJD死亡的病人;瑞士,兩名年輕人接受癲癇手術后出現(xiàn)CJD病狀。醫(yī)生追蹤感染源,發(fā)現(xiàn)術前為精確定位手術位置而使用的銀質電極中有兩只曾治療過一名69歲的CJD綜合癥患者,雖然電極都用酒精和甲醛蒸汽消毒過,但顯然這些手段對CJD病原沒有效果……而因為這些悲劇找到了原由,今后不會再人因為類似的器官移植或者手術器械的使用而遭遇不幸!……曾經,通過注射生長激素可以使侏儒癥患者長到正常身高,而尸體是生長激素的唯一來源,為此很多國家均制定了一套用以從尸體腦下垂體中提取生長激素的標準操作規(guī)程。而每一年都有成千上萬名兒童接受注射!遺憾的是,各國的標準規(guī)程中并沒有禁用那些患有CJD疾病的尸體,于是有部分兒童雖然沒有成為侏儒,但同樣沒有逃脫命運的嘲弄!直到人們意識到CJD綜合癥病原的頑強和傳染性后,這類不幸才得到了遏止……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個世界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不幸在醞釀發(fā)生,有時一個有價值的發(fā)現(xiàn)可以讓很多人間悲劇在尚未發(fā)生之前就消弭于無形!而有時一個沒有惡意的感性偏袒可以造成莫大的災難!楊先生,何必再自欺欺人,我們都清楚那幾個孩子絕非什么月亮兒童,把他們送上路法撒島吧,讓我們找到他們變異的真相,雖然我不能保證能令他們成為正常人,但至少你能擁有一個希望,或許若干年后,有一個可以站在陽光下的男子敲開你的家門,喚你一聲父親,為什么不試一試呢?”

皮古的勸說無疑是有說服力的,校長沉默半晌,終于艱難的開口道:“不愧是九尾狐貍,好……一切如你所愿,但請記住,在人形傀儡上你對我們發(fā)下的毒誓!我們很清楚閣下的能力和九尾狐貍身后的強大勢力,但如果你背叛了誓言,即使拼個魚死網(wǎng)破我們也不會善罷甘休,先告辭了,容后聯(lián)系。”

我聽著校長的腳步消失于遠方,正猶豫要不要立即醒來,卻聽皮古一屁股坐在了我的腦袋旁邊大聲嘆氣:“唉!有的人聽別人談話就喜歡偷偷摸摸,正大光明的氣象到哪里去了呢?”

我面上一紅:“你怎么知道我是醒的?”

“在下的耳朵很,不小心聽到你的呼吸頻率發(fā)生了變化。”

不是人!我本想立即說驢仔的事情,可是關心則亂,一時間心亂如麻,竟不知該如何開口,最后脫口而出的竟是:“皮古,你發(fā)什么毒誓了?校長他們?yōu)槭裁磿霈F(xiàn)在這里?當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為什么會說起同類相食和基因詛咒?還有,驢仔……驢仔……他只剩下頭了!”

“顯然你漏說了一樣。”皮古遞給我一個東西,我接過來一看,正是驢仔那只貫穿著一道深深疤痕的右手,我捧住他的右手,想起他推開我后灰飛湮滅的那一瞬,不禁潸然淚下。

“嘖嘖,做女人真不賴。陷入險境昏倒就好,自然有人苦哈哈的把她背出去;遇到問題哭鼻子就好,不用費腦子自然有人幫他解決問題。干脆哪天我也變成個女人算了。”皮古似乎在嬉皮笑臉的插葷打科,但他的笑意沒有進入到眸子里,我知道,他對驢仔的第2次死亡并非毫無芥蒂。

我收起淚水,沒好氣道:“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就揮刀自宮了吧。你救了我的命,我大不了今后給你這個好姐妹立個超級大牌坊。”頓了一下,終于還是放軟了聲音:“其實,我也不是沒有想到辦法,關鍵是只怕我想到了,你做不到。”

我這數(shù)日的心情,竟像初戀的少:怕對方不作為,又怕對方亂作為。

那個人嫌狗憎的皮古,把我領上路法西撒島后只甩下一句:穆啊,以目前的技術而言,做不做得到根本不是問題,問題在于肯不肯做。而肯不肯做的關鍵,就是接下來我將給你引見的人,只要你能說服得他點頭,基本上驢仔的重生也就指日可待……然后這廝托言說什么在人形傀儡一事上對別人發(fā)了毒誓,按照輕重緩急的劃分,不得不解決那一頭,等那頭解決了再回來幫我,從此就人間蒸發(fā)了似的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路法西撒島上的人,可以說邪得是有滋有味,而最邪的莫過于皮古給我引見的那個家伙。那人再長一分則嫌過了,再短一分則嫌不夠標準;再粗一分則嫌太壯,再纖一分則嫌不夠分量;再白一分則嫌有奶油氣,再黑一分則嫌蠻野了點;輪廓再柔一分則嫌少了點個性,輪廓再硬一分則嫌缺乏人味兒……總之在相貌上你基本上挑不出此人的毛病,但在性子上你也基本上找不到此人的長處,又臭又硬而且油鹽不浸,那目光冷得可以把你的鼻子凍掉,我估計就是放一個全身赤裸的絕色美女進來大秀鋼管舞,他也能面不紅來心不跳的直接關公月下斬貂禪。

“既然是皮古的客人,可以在島上逗留到他回來為止。不過沒有挑戰(zhàn)性的東西我們不接,奉勸你另劈它徑。”他拒絕的云淡風清。

我為之氣結,任誰被扔到陌生房間自生自滅了三天才獲得覲見卻慘遭拒絕,都會惱羞成怒:“請問什么叫有挑戰(zhàn)性?難道為一個冰凍了60年的頭顱尋找合適的身子,再結合出一個重生的活人還沒有挑戰(zhàn)性嗎?”

那人似笑非笑,目光里摻雜著十足十的嘲弄與傲慢,仿佛我問了一個白癡問題。我被驚呆了:“閣下,實力勝于雄辯,讓我看看路法西撒島的手段好嗎?否則我只會認為裝腔作勢是不需要任何資本的。”

我充滿挑釁的一拳仿佛打進了虛空,他微微一挑眉,似乎想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給我一個理由。”

“啊?”我莫名其妙。

“絞蟒,先給穆小姐講講換頭史。”他把問題踢給了旁邊一個影子似的人物。

那人便如同執(zhí)行既定程序的機器人般一絲不茍的口似懸河起來:史上第一次‘異種移頭’發(fā)生在20世紀末——一只小白貓的頭“裝”到一只灰兔身上。更重要的是,“裝配”成的新動物不僅活潑好動,逗人喜愛,而且別有一番情趣。這只‘兔貓’的貓頭不僅轉動自如,而且能協(xié)調地指揮兔身。它“一身二性”,具有貓和兔的兩重可愛,是一名‘捕鼠高手’,又像兔子一樣跳躍前進,特別喜愛吃青菜和胡蘿卜。

史上第一次‘人頭移植’發(fā)生在21世紀初,科學家成功地將一名叫米克哈爾的晚期骨癌患者的頭腦移植到一個剛剛處決的罪犯的身軀上。米克哈爾是一名卓有成就的學者,有“較大的搶救價值”,手術大獲成功。令人遺憾的是,手術前未能發(fā)現(xiàn)罪犯患有一種心臟病,移植后第二年,米氏便突發(fā)心臟病。最后,米克哈爾死于心血管系統(tǒng)的并發(fā)癥。

史上第一次‘人獸換頭’也發(fā)生在21世紀初,科學家將一名剛剛停止呼吸的少年大腦完整地“裝”入一頭成熟雌性大猩猩的顱腔內,這項手術的難度極高,甚至超過了‘刎頸換頭’,但最終還是成功了。這頭‘人腦猩身’的怪物存活了2個多月。

史上第一次‘異性換頭’就更富戲劇性了。一起嚴重車禍令一對情侶中的男子軀干支離破碎,而腦袋完好無損;女的則正好相反,頭顱粉碎,身軀完整……科學家便“順理成章”的將‘男頭女身’結合成一體,并為這個新人取了個漂亮的名字‘維希亞’。然而,一系列問題接踵而至。首先維希亞的性別該如何確定?按照“性器官特征決定性別”“生物學定理”,他毫無疑問當屬女性。然而,根據(jù)“性意識的支配和調節(jié)中心是大腦中樞”這一不容置疑的 “性醫(yī)學原理”,他又應該是男人。其次,維希亞應當屬于哪一家的小輩?雙方家庭互不相讓,最后不得不準備打官司。兩家請的律師大感為難,因為這場史無前例的官司完全無法可依,他們只能拒絕受理。 更痛苦的還是維希亞本人。當他明白這一切,五內俱焚,痛不欲生,他越來越暴戾,經常罵臟話,拍桌子,摔東西。而“裝配”前男女脾氣都非常好,這又是醫(yī)學家們沒有料到的。他們原先以為“新人”將會理所當然地繼承“前人”的個性,然而,維希亞僅僅活了一個月就飲恨而死,主要死因是精神上的徹底崩潰。

史上第一次‘老少換頭’發(fā)生在22世紀,一個患有‘阿爾茨海默氏癥’(老年癡呆)的富豪不甘心成為一堆‘廢品’,他妄通過獲得一個健康年輕的身體來潛移默化的達到返老還童的目的,可惜人頭這玩意不比其他部位,外科手術雖然成功了,他的身體年輕了,可他依然是個老年癡呆……史上第一次明確立法禁止‘換頭術’也是22世紀……

我聽得目瞪口呆,果真是: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卻聽那個拽得跟玉皇大帝他爹似的人物總結陳詞道:“俗話說的好:殺雞焉用牛刀。路法西撒島只對有挑戰(zhàn)性的第一次感興趣,穆小姐,給我一個有挑戰(zhàn)性的理由!”

我沉默……那人笑了笑,揮手示意旁人領我出去,就在這電光火石一剎那,我突然福至心靈……

五五二十五,正合梅花之數(shù),二十五日彈指一揮間,只苦了我度日如年。

就這樣熬到了最后時刻,我坐在門外,愁腸百結。

“嗨!美女,貧道回來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我循聲望去,正是銷聲匿跡了數(shù)日之久的皮古,終于逮著個熟人了,忙不迭的三步并做兩步迎上去緊握住他的手,險些淚飛頓做傾盆雨。

嘎——?皮古顯然未曾料到自己會到如此隆重的高規(guī)格待遇,他小心翼翼的開口問我:“從你眼眶里細水長流出來的是淚花嗎?見著我實在太高興了???……不是?呃——,莫非誰欺負你了?”

這不問還好,這一問我還忍得住嗎,當即放了悲聲:“還能有誰?!那個家伙是個十足十的魔鬼!他閹割了我對人性所有最低限度的憧憬!哪怕看到他生吞人肉,我也不會太過震驚。他簡直不是人!”

“嘎——?愿聞其詳!”皮古分外殷勤的扶我坐下,耳朵豎得出奇的高,一副于心有戚戚焉的模樣。

“驢仔的事情,他讓我給他一個有挑戰(zhàn)性的理由,我給了,我說史上的換頭無一不是將正常倫理顛覆,殘忍的造就了多少令人扼腕的悲劇。但驢仔不一樣,支撐著他隕落生命的力量里,滿蘸著最真摯飽滿的愛,同樣是換頭,為什么不嘗試一次,哪怕就一次,去成全一個人間喜劇呢?……可,那人笑了,他居然笑了!我敢發(fā)誓,那笑容里泛濫的有害成分可以瞬間毒死一千條眼鏡王蛇!他說:太行之路能摧車,若比人心是坦途;巫峽之水能覆舟,若比人心是安流,你準備拿什么來證明所謂的‘愛’不是塊廉價而偽善的遮羞布?……我說我也不知道該拿什么來證明,不過對狗而言,肉骨頭就是真理;而對于純粹良善的人,比如我的祖母而言,愛就是真理。為什么不成全一個等了六十載,盼了六十載的垂死老人,她不肯屈服于命運的殘酷,耗費了一生精力去爭取,只是為了驢仔能夠有機會充實的‘活’上那么一回。”

“嗯嗯……然后呢?”

我淚眼婆娑的看著皮古:“那個魔鬼便問我所謂真愛是不是可以超越世俗的一切?我說是,他便說他確實很有興趣去了解這個真理和真愛到底有多‘真’,并承諾以最快速度尋找適當軀體對驢仔施行換頭重術!”

“嗯嗯……這不是很好嗎?”

“好個屁!他接著問我,是喜歡伏羲多一點點,還是喜歡斯芬克斯多一點點?如果驢仔成了兩者中的其中之一去覲見你的祖母大人,她老人家還會充滿超越世俗的愛意而含笑九泉嗎?”

“哦……這兩個名字很耳熟啊……”皮古摸起了下巴,似乎沒有反應過來。

“在古希臘神話里,斯芬克斯是巨人與妖蛇所生的怪物:人的頭、獅子的軀體,胡夫金字塔東側的獅身人面像就是以它為原型……而關于伏羲的神話版本有二:一個是華胥之國的華胥姑娘去雷澤郊游,發(fā)現(xiàn)了一個巨大腳印。出于好奇,她將自己的腳踏進大腳印里比較大小,當下突覺有種被巨蛇纏身的奇異感應,然后她竟有了身孕,這一懷孕就懷了十二年,后來生下了一個人首蛇身的孩子,就是人王伏羲;另一個版本就更可怕了,說的是宛丘國遭大的外族入侵,國王焦急不已,但諸大臣都束手無策。國王于是發(fā)布告示,誰能退敵就把公主許配給誰。這時宛丘國城門外的大河上游來了只巨型白龜,龜背上站一黃狗。那黃狗大叫三聲,頓時飛沙走石,來侵之敵皆被刮上天空又重重落下,無一幸免,于是敵退。國王很高興,正準備安排慶典,卻見黃狗上殿對他吠叫。國王想起諾言,但公主死活不愿意,于是有高人進言說此犬乃上天神物,只要把它扣在甕下49天就能變人??傻搅?1天的時候,公主耐不住了,想揭開甕偷瞧一眼,誰想下面是一個怪物,長著俊美的男人頭,身子還是狗的形狀。人們就給他起了個名字叫伏羲。意思是人狗啊。伏字就是一個人加一犬,羲字是古代的語氣詞,相當于現(xiàn)在漢語中的啊。”

“?。??”

“啊什么啊,無論是獅身人面、人首蛇身還是人首犬身,都是在造孽!”

“那你阻止他了嗎?”

“當然有!可我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僅阻止不了,還慘遭莫大的羞辱!”

“羞-辱-?!那個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家伙,開……開……開竅了?!”皮古激動的語無倫次。

“開竅他個沙豬頭!俗話說:女人的腳,男人的頭,可以看,不能摸!”

“他摸你腳了?!”皮古呆若木雞。

“雖不中,亦不遠也,至少他是主謀,而且豈止是腳?!我承認自己當時有一點點情緒失控,動作幅度有那么一點點大,可也沒踩著他的哪根破筋爛骨呀,那個王八蛋竟然突然命那個叫做絞蟒的影子怪人霸王硬上弓,強行把我拎過去,被他一一審視了手心、腋窩、腳板心、肚臍、頭頂……還有,還有臀部!然后那個變態(tài)衰人冒了句‘還挺有意思的’,再然后我就被趕回房間形同軟禁直到今天才放出來,說可以把重生的驢仔領回去了!可我敢進去領個怪物回家嗎?”

氣得語不成調,而皮古兀自張大個嘴呈癡呆狀,仿佛被晴天霹靂擊中了咬合神經。好一會兒他才緩過神來:“讓我看看你的手心、腋窩和頭頂。”

我不明所以,可好奇心終究戰(zhàn)勝了羞怯感,便配合了…… “再讓我看看你的足心。”我下意識的要拒絕,可皮古一副哥倫布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的模樣,猶豫了一下,覺得看看又不會看掉一塊肉去,便脫下襪子給他看……接下來他得寸進尺的竟直接掀起我的衣服前襟看肚臍,簡直太離譜了!我羞怒交加,再不阻止這個家伙恐怕就要欺身過來扒開褲子看臀部了,當下憤而甩了他一記耳刮子:“道長請自重,本姑娘不賣藝也不賣身。”

皮古顯得非常無辜:“穆,你別誤會我呀,瞧,你右手手心的勞宮穴上有一顆朱砂痣,足心的涌泉穴上有一顆黑痣,腋窩正中的極泉穴上有三顆綠色的小痣,頭頂?shù)陌贂ǎ投悄毰赃叺奶鞓醒ㄉ细饔幸活w微紅的大圓痣。”

我怒視他:“那又如何,你難道沒聽說生得完美無暇的女人容易遭天譴嗎?”

他嘆了一口氣:“重點不是這個了,我問你,你的其中一個承扶穴上可有胎記?在哪一邊?是什么形狀,又是什么顏色?”

“什么承扶穴?”

“人的兩邊屁股各有一個承扶穴,都在各自那半邊屁股的的正中間。”

不禁面上一紅,沒錯,我的右邊屁股的正中間確實有一個褐色的月牙狀胎記,少女時期的自己還常想這塊漂亮的月牙狀胎記為什么不像包青天一樣生在額頭上:“你怎么會知道?……是褐色的,標準的月牙狀,右邊……皮古,你別這樣盯著我呀,這究竟怎么回事?”

“穆,你的生日是不是29年前的7月13日?”

又對了!我完全懵了:“沒錯,你別故弄玄虛好不好,我……”

“穆,你的祖父和父母是什么樣的人?”

他答非所問,我莫名其妙到了極點:“祖母說他們都在一次空難中喪生,那個時候我尚在襁褓,所以對他們完全沒有印象。你為什么想起問這個?”

皮古一副我就知道是這樣的了然表情,沖我淡淡的笑了笑,話鋒一轉道:“穆,你去帶驢仔回家見祖母吧,我相信驢仔既不是伏羲也不是斯芬克斯,那個家伙雖然喜歡搞一些特邪門的惡作劇,但在這件事情上,他不會亂來的。”

雖然依舊疑慮重重,可聽到皮古這樣篤定的語氣,我還是心中一寬,卻聽他又道:“只是當初驢仔是因狂犬病毒感染錯過注射疫苗時間而出的事情,雖然就現(xiàn)在的醫(yī)學而言,對付幾乎不可逆轉的腦脊髓炎,和修復被病毒嚴重浸蝕的神經系統(tǒng)已非束手無策,不過有嚴重的副作用,就是治愈的患者在記憶上變成了一個裸人。”

我心中又是一緊:“裸人?”

“不錯,類似于解離性失憶癥,雖然無明顯的智能缺失,但是其對‘個人身份’和‘過去的經歷’完全失憶,他不知道自己是誰,曾經做過什么、愛過什么……簡而言之,驢仔已經徹底忘記了驢女,也徹底的忘記了曾經的自己……穆,你知道嗎?即使你不帶走驢仔,路法西撒島也可以收留他,因為我們喜歡用裸人,他們干凈的像一張白紙,很聽話也值得信賴。”

我沒有吭聲,‘驢仔忘了’這個認知令我的心好難受,像被毒蚊子叮咬出紅腫的包,奇癢無比,恨不能把心頭的那塊肉都摳出去:“祖母為了這段情辛勞一生,到頭來依然免不了被命運作弄……也許,這樣也好,畢竟過了六十載,畢竟此驢仔已非彼驢仔,畢竟相濡以沫,如相忘于江湖。畢竟等待驢仔的,是新生;等待驢女的,是死亡……”

我有太多疑問,而且心存猶豫,究竟要不要就這樣帶著‘裸人’驢仔回家,他忘記了一切,又將以何種身份去見驢女最后一面,而我,究竟該不該把一切告訴他,或者沒有必要給一個對世界完全茫然的重生者增添情感以及道義上的負擔?因為我知道祖母不會怪我,驢女是一個癡人,可她的癡不在于占有,而在于給予,我到底該怎么做?!……終于還是上前數(shù)步,走至門外,手握住了門的把手卻又凝滯下來,遲遲無法做出下一個動作,只覺令人筋疲力盡的,往往不是要做的事情本身,而是事前事后患得患失的心態(tài)。

“穆,先等一等,我突然冒出個很有意思的想法,不如咱們和驢仔玩?zhèn)€游戲吧,由這個游戲來決定驢仔的去留。還有,有一件事情我認為你有權利知道,你身上特別穴位上的痣和胎記,其實是……”皮古突然伸手阻止了我,天外飛仙的冒出一句……

一堆堆熊熊的篝火像一朵朵絢爛的紅花綻放在皓星朗月之下,路法西撒島上的靚麗女郎們打扮的各具風情,匯聚在火堆邊且歌且舞,我也夾雜于其中,遠遠的,我看見皮古領著一個男子緩緩走來……

按照騷道人皮古的說法,當黑夜又一次把白天按翻進被窩里的時候,月亮便生出來了……此時邃的夜空噙滿了璀璨的星,篝火與絲綢般慰貼的晚風彼此撫摸,空氣中流淌著一股子定不住神、安不住魂的曖昧風情……

靈與肉都獲得重生的‘裸人’驢仔,沉默的穿梭在月光、篝火與如織的美人中間,他的瞳仁陰霾而迷惘,里面有著火影和光影的交錯閃爍,我終于看清楚了驢仔的臉,原來是他!

我和他的第一次觸,是在穿越雷暴區(qū)去養(yǎng)尸地的途中,異常的電磁干擾令我衍生出著魔一般的幻覺。是的,當時我迷失在一雙足以令人體內酸堿平衡失調的深眸中……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我和他的第二次接觸,是在皮古對人形傀儡施行‘手術’時,我等的睡著了,他闖進了我的夢,在夢里我們緊緊煨貼著彼此,就像煨貼著生命的最終歸依。

我們在現(xiàn)實世界里素未謀面,可在幻境里已經如膠似漆。不,我還害得他失了身,那時身為人形傀儡的驢仔猛得推開了我,球狀閃電將他的身軀瞬間灰飛湮滅,或許就像六十多年前在生命受到考驗的時刻,驢仔豁出一切護住了驢女。

我感覺有苦水一樣的東西在胸中彌漫氤氳,整個心窩酸澀難當。對驢女而言,一生愛過一次于愿已足,縱然有不少人能愛很多次,那是因為他們混淆了需要、友誼、感恩、利益、虛榮等種復雜的因素。就在不久前,皮古無意中揭開了我的真實身世,我并非男女結合的產物,而是被打上了特定標記的克隆體,無論是手心勞宮穴上的朱砂痣,足心涌泉穴上的黑痣,腋窩正中極泉穴上的三顆綠色小痣,頭頂?shù)陌贂ê投悄毰赃叺奶鞓醒ㄉ系奈⒓t圓痣,還有臀部承扶穴上月牙狀的胎記,都有既定的含義,類似于產品規(guī)格書,內行的人一眼就可以知道我是何時出生,哪個實驗室出品,那一批次出品了幾個,是純粹的本體克隆還是有特別的基因改良,是合法的還是通過非正常途徑而弄合法的……原來祖母不是祖母,而是本體;原來孫女不是孫女,而是克隆體……可以想見,29年前的7月13日,在‘種’下了驢仔的第三十一個年頭,已近花甲之年的驢女想要一個自己生命的延續(xù),于是她委托當時尚在人世的皮古的師傅,克隆出了我……她養(yǎng)育我,給予我無微不至的愛,可她從來不曾告訴我真相,那是因為她希望我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存活在這個世界的緣故吧……可是,從某種程度上,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我想,我能在幻境一次次的與驢仔相遇,那是因為,驢女的這份“愛”已經刻錄進了基因里的緣故。我想,我在看到驢仔的第一眼,莫名的悸動便在腹腔中蕩氣回腸,那是因為‘基因決定我愛他’的緣故。

可是,驢仔已經是一個‘裸人’了,他徹底忘記了驢女,也徹底的忘記了曾經的自己。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或許命運已經注定,這一份六十年前被攔腰折斷的愛情早就過了保質期,變質的東西只會成為尷尬的負擔!這將有違驢女的初衷,所以我不能……

皮古提議的游戲已經開始,新生的驢仔,會在眾多的紅粉佳麗中間,找到那張和驢女一模一樣的面孔嗎,他會在她的身邊坐下嗎?……如果找了,她帶他走,去見驢女最后一面;如果沒有,她走他留,對命運愿賭服輸。

關心則亂,我低下了頭,有人唱起了古老的歌謠,它調皮的縈繞在耳際:

哦——但愿我是嬌柔的蘋果花,從彎曲的樹枝上面落下,飄落在你那溫柔的胸懷,把它當作我的家。

哦——但愿我是光亮的蘋果,在樹上等你將我摘下,樹蔭下陽光在你的身上描畫,也點燃你的可愛短發(fā)。

哦——我愿長在玫瑰叢里,當你走過,我能夠吻你,我愿是最低枝條上的小花,能夠輕輕觸摸心中的你。

哦——既然我的愛情沒有結果,我愿做雛菊開在小路上,當你滿步踩在我的身上, 我就在你的腳下死亡。

……

我下垂的目光看到了一雙腳,它駐留在我面前,我不敢抬頭,怕一抬頭便是他離去的身影……那雙腳沒有再挪動,可我又怕抬起頭來卻發(fā)現(xiàn)對方的目光并在我的身上……我為自己縮頭烏龜似的膽怯行為而羞恥,為自己患得患失的微妙心態(tài)而懊惱,那雙腳挪動了,他要走了?!這個認知令我不爭氣的淚水奪眶而出,我閉上眼睛不愿再看,可第六感卻似乎覺得有人坐在了我的身邊,一只手指伸過來幫我揩去眼淚,但揩之還有,揩之還有……

“為什么在我身邊坐下?”我終于忍不住了。

“看到你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心里不那么害怕了,很安寧。”

“那你為什么不跟我說話?”

“我怕一說話,你就會趕我走。”

……

驢仔趕上了驢女的最后一面!我永遠忘不了“祖母”彌留時的那一抹美得令人窒息的微笑,那種美,不是外表上的光鮮靚麗,卻能將人靈魂深處的所有光與熱喚醒,她將我的手,放進了新生的驢仔的手中……

而我將‘舊’驢仔灰飛湮滅后,僅存下來的那只貫穿著深深疤的右手,陪葬進了“祖母”的墓地。

這一段被命運詛咒了的愛情,在基因的延續(xù)下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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