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窗前,傍晚的陽光照進屋中,讓人覺得有些朦朧。突然想起曾經(jīng)聽說人是可以輪回的,不僅有今生,也有前世和來世。我向來不相信這些迷信的說法,可今天不知怎的竟思考起這個問題來。假使真的像人們說的那樣,那我和他的感情不只在此生,還牽扯到了前世。
按照人們說的我和他前世的關系,我開始想象。黃昏,我和他手牽手漫步在湖邊,一起欣賞落日。輕風吹動我倆的衣帶,我們不時吟出幾句古詩詞,真有種詩情畫意的感覺。但這畢竟只是想象而已,恕小女子無能,我曾幾度搜索我的記憶,并沒有找出前世與他浪漫度日的一點證據(jù)。但有一點,我很慶幸,我和他的浪漫,在今世延續(xù)著。
時間推移,黃昏。一只大手牽著一只小手,在河邊慢行。兩只大腳慢慢向前移動,兩只小腳快速向前邁著。突然停住,那大手的主人低下頭說了些什么,隨后四目一同望著即將落山的太陽。太陽就這樣,在兩人的凝視下慢慢謝幕。大手的主人說,真美啊。小手的主人說,真美啊。那時的我根本不懂美是什么意思,只是覺得,學他說話是最開心的一件事。
時間還在推移,黃昏。下課鈴終于響起,我和幾百個小朋友一同沖出教學樓,視線在門口尋找他的身影。當我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便會看到他在向我揮舞著手臂。我用最快的速度奔到他身邊,讓他把我抱上自行車的后座,給他講一天發(fā)生的事,或是唱歌給他聽。那時一直很疑惑,為什么他總能在那么多小朋友里第一時間找到我。他說,是一種力量。他所說的這種力量,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
時間再推移一些,黃昏。風很大,下著雪,路上結滿了冰。我穿戴的很暖和,像個小企鵝,坐在自行車后座上。他用寬厚的脊背為我擋住迎面而來的風雪。突然強烈的傾斜,我和他重重摔在地上。他急忙爬起來,顧不得扶起車子,直奔我這里來抱起我,問我哪里摔疼了。我搖頭。他這才扶起車子,重新馱著我慢慢向家走。我看見他白色的手套上有血跡,而且因為沒戴帽子,他的耳朵凍得通紅。那時的我,不知道什么是心疼,只是悄悄把自己的帽子和手套摘下來,希望能幫他承擔一點寒冷。
時間依舊推移,黃昏。我騎著車子,往家奔。正抱怨路太難走,轉過一個路口,在夕陽下看到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是他。我加速奔向他,他也疾步向我走來。看見他的笑容,讓我躁亂的心頓時平靜下來。又換我坐上后座,他帶著我向家走,看他的背影,再看看遠處的那座“偉人”山,很像。
時間接著推移,黃昏。他提著我的書包,拽著我的胳膊,怒氣沖沖的向家走。就在這個黃昏,他生平第一次動手打我。原因是我沒完成作業(yè),還撒謊。夕陽下,我在哭,透過我模糊的雙眼,我看見有亮晶晶的東西掛在他臉上。那晚,待他熟睡后,我悄悄來到她的房間門前,跪下。
時間又在推移,黃昏。他躺在病床上,我放學去醫(yī)院看他,給他買了禮物。這是我送給他的第一份禮物,他用顫抖的手打開包裝盒,拿出那禮物看了許久,竟掩面而泣。十幾年來,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哭得像個孩子。他的哭泣讓我震驚,站在那里手足無措。那一晚,我失眠了。
下一個片段,黃昏。我騎著車子,不是放學回家,而是去上晚自習。那是我第一次去上晚自習,他覺察到我的不情愿,便站在院子門口送我。他叮囑我注意安全,放學早點回家。我只是點頭,并沒有看他,一路上流著眼淚沖到學校。對他如此依戀,我自己也覺不可思議,此刻,覺得“輪回說”好像不是沒有道理。
時間再次推移,黃昏。我和他手拉手走在街道上,好似想象中抑或是十幾年前的那個黃昏。不同的是,腳邊沒有河水,我不用仰望他,更不用學他說話。我們就某一話題發(fā)表著各自的意見。突然,駐足,他望著落日說,好美啊。我也說,好美啊。然后兩人相視而笑。原來那些往事不僅我記著,他也沒忘記。
最后一個片段,黃昏。情景好似十幾年前,他騎著自行車,我坐在后座上。夕陽照在他的后背,不再那么挺拔,兩鬢的白發(fā)也閃閃發(fā)光。能感覺到他在吃力的蹬著自行車,喘息聲我也聽得清清楚楚。望著他的背影,想起朱自清的《背影》,我將頭靠在他的后背上。他問,累了?我點點頭。也許是頭點的太用力,淚珠竟一滴接一滴的掉落下來。
今天,黃昏。我坐在窗前寫關于他的文字。以前總想為他寫點什么,最終沒有寫成。我給自己找的理由是:文字在真情面前總是顯得太蒼白無力。今天終于硬著頭皮寫下了一些,雖然不怎么盡如人意。
抬頭,望向天邊落日。
日落是一種優(yōu)雅,一如婉轉的作別,從容的放手,沒有春風駘蕩般的歡暢,卻有一種鎮(zhèn)定的自斂,身已轉而韻未散。
聽別人說,我和他有兩世的情緣。上輩子,他是我的情人;而這輩子,我叫他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