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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

車內(nèi)男生開口:“爸,為什么我們一定要讓她來咱們家?不單單是因為她是你的女兒吧。”男人笑了笑:“不愧是我季朝明的兒子,聰明!但是,季頌陽,這你就不懂了,她和楊家二少指腹為婚,只是季夏安不知道而已,楊家二少又從小對她情有獨鐘,眼看這要過十八歲了,楊家二少可是一直追著我問季夏安在哪里,你想想啊,楊家的企業(yè)在全國可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我們就可以和他們聯(lián)手,順便獲得更大的利益,不是嗎?”男人笑了,露出了嘴角的金色牙齒。那個被叫做季頌陽的男生點點頭,嘴角劃出了一絲讓人發(fā)抖的笑容。

季夏安晚上提著飯菜回家以后,看見的卻是被夷為廢墟的老屋,手里的飯菜掉落在地上,揚起一片灰塵。她發(fā)著抖,眼眶中早已閃爍著淚光,緊緊地抿著嘴唇才默默地流出了第一滴眼淚。

難道,那個男人說的是真的?說拆就拆?季夏安坐在一塊水泥板上,把頭埋在臂彎里,死死地咬住嘴唇,直到口腔里傳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努力地在廢墟里搜尋,在朦朦朧朧的月光里發(fā)現(xiàn)了一條淡藍色的袋子,“那一定是書包帶。”季夏安心想,從石縫里拽出了自己的書包,包里有自己的積蓄和書本。還好,找到了。她背起自己的書包,從地下?lián)炱鹆俗约赫持嗤恋耐盹?,簡簡單單地將就了晚餐,疲憊了一天的她倒在石板上就睡著了,絲毫沒有注意到有車開來。

一輛黑色的高檔轎車開來,車窗被緩緩地?fù)u下,車內(nèi)的季頌陽黑色的眸子里映著深深的笑意。

第二天清晨的明媚陽光照在季夏安白皙的面龐上,在石板上睡了一夜的她腰酸背痛,背帶褲下修長的雙腿也被蚊子叮了好幾個包,疼痛難忍。季夏安站起身來,看看自己的手表,七點十三,離上學(xué)時間還有三十二分鐘,她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塵,從書包里取出昨晚剩下的僵硬的面包,用白開水硬是咽了下去,一頓早餐就這么湊合了。

她走到院子旁邊的酒店里,洗了臉和手,買了口香糖,就向著學(xué)院進發(fā)。

到了校門口,發(fā)現(xiàn)門口涌了一大堆的人,季夏安無奈地?fù)u搖頭,正想抬步往里走的時候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過頭,一個碩長的身影站在季夏安的面前,是季頌陽。季夏安沒有里他,繼續(xù)邁著步子大踏步往里走,身后傳來季頌陽氣急敗壞的聲音:“喂,想好了么?什么時候搬過來?”當(dāng)然要催催才行,這關(guān)系到季頌陽零花錢的問題,如果這事成了,爸爸可是答應(yīng)他再買輛車給他的。

季夏安稍稍愣了一下,接著頭也沒回就快步走掉了。留下季頌陽一個人站在烈日之下,他的粉絲團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他,于是瘋一樣沖了過來,很快地將季頌陽團團包圍。

經(jīng)歷了房子被拆的季夏安這一天都跟丟了魂似的,連老師叫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老師見一向品學(xué)兼優(yōu)的季夏安目光空洞,于是很溫柔地問季夏安怎么了,季夏安只能編了一個理由,說是家里出了大事。然后老師很爽快地放了季夏安一下午假,季夏安跟老師道謝后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學(xué)校大門,想到了自己打工的跆拳道社,沒種可以住在跆拳道社里,季夏安想著便移步到了社管門口,還沒開口就被社長趕了出來,季夏安十分不解:“我做的好好的,你不讓我住也可以,沒必要不讓我上班吧?”老板嘆了口氣把季夏安關(guān)在了門外,誰讓有名的季總讓整個城市的打工點都不要錄用一個叫季夏安的人呢,好好的人才可惜了……

季夏安又來到空手道社,籃球社,排球社……可沒有人愿意錄用她,一天就快過去了,夜幕悄悄降臨,季夏安捂著咕咕叫的肚子,來到一家小旅館里,拿著最后的一百元錢,想找個舒服的地方住上一晚,可老板娘一聽見她的名字就面色發(fā)青,拿著雞毛撣子很快地將她趕了出去。

季夏安無助地順著街頭馬路走著,昏黃的燈光照的她的臉色更加蒼白,本來打算到超市買方便面,可沒有一家賣給她,到最后在一條幽暗的小巷子里還被搶劫,季夏安的肚子咕咕大叫著,最后只能在一條長椅上呼呼大睡。

那個男人穿著名品的西裝,身邊坐了一個大概十七八歲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穿著白色襯衫和深藍色牛仔褲,斜拉的劉海蓋住了眼睫毛,不用過多地看就知道是一個長得俊俏的少年??磥硎欠砹税?。季夏安冷哼了一聲:“怎么,出現(xiàn)在這里,就不怕弄臟你的西裝?”季夏安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明澈的眼眸里折射出一種厭惡。男人笑笑:“安安,來看看你,怎么,不認(rèn)識爸爸了?”“別叫我安安,我沒有你這個爸爸。”季夏安走到飲水器旁,自從媽媽死后,在沒有人這么叫她,她接了一杯涼水,自顧自地喝著:“再說,媽重病的時候,甚至是在葬禮上你都沒有出現(xiàn)過,我?guī)湍氵€完債款,你就跑來找我,我真想從來沒有認(rèn)識你。”男人身邊的男生開口了,聲音和他的人一樣好聽:“喂,爸和我是好心來接你走的,這樓都荒廢這么多年了,馬上要拆了,爸是不想看你流落街頭,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季夏安的臉上閃出一絲錯愕,把頭轉(zhuǎn)向男人:“他叫你爸爸?私生子?”男生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揚起一片灰塵:“那又怎么樣?”季夏安冷笑著:“想不到啊想不到,不過,是你的風(fēng)格。”一想到媽媽的笑容,季夏安的淚就總是忍不住,她閉上眼睛,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顫抖的手指向木門,用平靜的聲音說:“出去,快點,我不想見到你。”男人的臉一塊青一塊白:“好啊!明天我就讓施工隊來拆了房子,我看你還能去哪里!”說完拉著男孩走了出去。

聽著木門被人使勁地關(guān)上,季夏安緩緩睜開眼,淚水悄無聲息地落下,這時她在媽媽去世后第一次沒有忍住淚水。她走到自己的房間,取出一本相冊,上邊有他們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季夏安想起爸爸以前把自己放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帶著她到處跑,媽媽就在一旁笑,住著小別墅,開著公司,日子快快活活的??墒怯幸惶?,爸爸突然變了一個人,身上散發(fā)著酒精的味道,動不動就打自己和媽媽,還賣掉了別墅,住進了散發(fā)這霉味的舊房,她問媽媽為什么爸爸會變成這個樣子,媽媽說了兩個字:賭。博。她怕,怕這樣的爸爸。她把自己鎖在房間里,一哭就是三天,撕心裂肺,心痛到麻木,流不出一滴淚水,她無聲地哽咽著,自己那快快樂樂的歲月,就這樣被一只殘忍的手一瞬間粗暴地翻了過去,她把自己美麗的笑容掩藏了起來,變得不敢讓人接近,她去學(xué)習(xí)各種武術(shù),總是把教練打在地上爬不起來,她要報復(fù)那個男人,保護自己的媽媽。

可是有一天,男人在打傷媽媽之后便消失地?zé)o影無蹤,季夏安回到家時媽媽虛弱地躺在血泊之中,努力地沖她微笑,笑容妖嬈地像綻放在鮮血中的玫瑰,凄美滄桑。

她嚇得趕快抱起比自己重好多的媽媽向醫(yī)院跑,每一步都非常吃力,到了醫(yī)院,幸好沒有聽到醫(yī)生說那句讓人喪失心智的“對不起,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季夏安跑到病床邊,媽媽的臉色蒼白,無力地睡著,她把媽媽的手放在手心,緊緊地握著,好像下一秒媽媽就會消失一般。

為了自己的學(xué)費,為了那個男人欠下的債款,為了媽媽高昂的醫(yī)藥費,季夏安奔波在學(xué)校和跆拳道社之間,一邊學(xué)習(xí),一邊賺錢。終于有一天,她用獎學(xué)金和賺來的錢,還清了一切,可是,媽媽卻無聲無息地走了,留自己在這個孤獨的房子里。

她不會原諒那個男人,那個殺害自己母親的男人。

她想著,安靜地倒在床上睡著了。

樓下男人抻著雨傘掏出手機,撥了一串號碼:“阿泰,明天就把咱們說的那棟廢樓拆掉,還有,租下這個地區(qū)所有的房子,包括旅館里的,我就不信她不回來。”說完掛了手機坐上了身旁停著的一輛高檔轎車?yán)?,轎車飛馳,激起一片水花。

雨下著,積了一地的黑水,骯臟如世間邪惡的心靈,沒有人會記得它降生時的清純。

季夏安安靜地舉著傘安靜地走著,大波浪的墨色及腰長發(fā)順著臉上柔和的線條輕輕地搭在肩膀上,一身白裙如一株百合一樣綻放在風(fēng)中,精致的面龐卻沒有一絲表情,脆弱地好似水晶娃娃,稍微一動機會破碎。

季夏安推開了早已生銹的單元大門,一雙綠眼在黑暗中閃爍,分明是人們在黑暗中渴望的光,卻讓人感到孤獨絕望,像是在光與暗的邊緣行走,腦袋沉沉的,潮濕空氣似乎可以讓人窒息,卻想不出任何應(yīng)對的方法。

那只黑貓挪動著臃腫的身體,稍稍一躍就跨過了門檻。果然,連黑貓都不愿意呆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吧。季夏安想著看了看周圍被血字寫滿的墻壁,想起了那些討債人兇狠冰冷的語氣,就一陣心悸。還好,還好。自己還清了那個男人所欠的所有債款。

她吸了吸鼻子,沒有托著病重做飯的母親做出來的飯菜的香味,只有淡淡的生銹的氣味,但是還好,自己已經(jīng)習(xí)慣了。

照常推開嘎吱作響的木門,映入眼簾的是兩個男人。其中一個,她永遠也忘不了。那個拋棄母親和自己,留下一大堆債款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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