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

這天還蒙蒙亮，外婆就把我從被窩里扯了起來：“趕緊起床，舅舅的車到了！”然后把我放在一邊，又絮絮叨叨的進(jìn)廚房忙活。我一臉茫然的坐在梳妝鏡前，愣愣的盯著鏡子里的自己，凌亂的頭發(fā)帶著春天鳥巢的氣息，舅媽急沖沖的闖了進(jìn)來，看了我一眼，笑罵：“傻愣什么呢，趕緊把自己收拾干凈了就出來，就差你了！”我還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因為我實在了解我家大人嘴里蹦出來的字眼那是有多么的不具備真實性，以及虛無縹緲的夸大性。

把自己收拾干凈，去到客廳的時候該來的都來了，大包小包的里外忙活著，時不時就傳來諸如“那些糕點帶上了沒有啊！”“蠟燭冥紙的在第二個紅色大袋子里啊！”等等的“吶喊”。我翻了翻要孝敬給祖先的“時尚玩意兒”，一個顯眼的Iphone就這么擺在了我的面前，我大驚：“太高檔了，要是喬老爺子知道自己的產(chǎn)品天地通用，會不會高興的復(fù)活啊？對了，記得燒充電器??！”一屋子老少都樂呵起來，舅舅敲著我腦門笑罵：“就你多嘴，快點幫忙干活！”

忙活了大半天，所有東西都收拾好的時候，已經(jīng)八點多了。一大家子急急忙忙的分別坐上車，一路有說有笑的出發(fā)了。與我同坐一車的大姨母看著車窗外不斷倒退的風(fēng)景，感慨的說：“這人這一輩子就是容易過啊，好像也沒能做點什么，孩子們都這么大了，我們也半條腿伸進(jìn)了那墳?zāi)沽?，坐看新人笑了?rdquo;大表姐一臉鄙視的看著姨母回應(yīng)：“我還沒嫁呢，你死了我老公給誰奉茶？還說什么這個世界上除了我爸就最愛我了，說這種話，大人就是虛偽。”我一副相見恨晚的樣子抓住大表姐的手，裝模作樣的說：“知音吶！我這樣的愛國小憤青就是從小這么被偽過來的……”一車子人笑著看我們狗血，外公笑說：“大人的謊言都是善意的謊言，要學(xué)會寬容嘛。”頓了頓，看了眼窗外，層層疊疊的山峰穿插在清晨的薄霧里，宛如仙境一般，多了一份不可褻瀆的神秘，“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清明每年都在循環(huán)，只是時間走的快了，物是人非。”

外公一句肺腑的感慨，一下子就把車?yán)锏臍夥漳Y(jié)了?？粗夤行┚К撻W爍的眼角，我想，此時的他應(yīng)該在想不久前才離世的曾祖母。那個他用了大半輩子竭誠侍奉的曾祖母，如果你在天之靈，請保佑我們一家人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生活吧。

從車上下來，各自分配好任務(wù)，一群人就浩浩蕩蕩的往山上走去。純黃泥打造的高山放眼望去一片泥濘，我瞧了瞧腳上那雙白皙的板鞋，心中在流血……曲折山路的艱辛讓我沒辦法分神去享受滿山野的春意盎然，淅瀝瀝的雨絲打在臉上涼颼颼的，稍微不留神腳下就一個打滑，險些從半山腰掉了下去。

“小心點??！路很滑的，盡量往草里邊走。”舅舅扶穩(wěn)了我又趕到前邊開路了，我小心翼翼的走到多草的地方，心里默念著那句從小老師就教導(dǎo)的“路邊的野花不要摘，路邊的小草不要踩”的道德警言，只希望祖宗們不要以為我是個壞小孩而不保佑我們?nèi)摇?/p>

不知道一路上打滑過多少次，不知道被比我高的草劃傷多少回，不知道把多少新生小草扼殺在春天的搖籃里……總之，我們都能活著爬到目的地，繼續(xù)孝敬我們的祖先了。一把東西放下，小表弟就一屁股坐在帶來的折疊小凳上，氣喘吁吁的說：“累死我了！我還以為掃墓有多浪漫，作文里都是騙人的！”我站在一旁竊笑，無知的人類啊……想當(dāng)年你姐我也是這么被忽悠過來的。舅媽拎起表弟，說：“出門的時候你答應(yīng)了媽媽到山上了要干什么來著？”話音剛落，小表弟就一溜煙的跑到墓前裝模作樣的擺弄起來。

“……請保佑我們?nèi)疑眢w健健康康啦，年輕人事業(yè)有成啦，沒生孩子的早生貴子啦，沒結(jié)婚娶親的今年都嫁了娶了吧……”大姨母一邊上香一邊嘀嘀咕咕，我在旁邊數(shù)著紙錢應(yīng)到：“那我也是沒結(jié)婚的，今年也要嫁了??？”頓時一家人哄笑起來，小姨母點著我的額頭笑罵：“你這樣的懶貨有誰會要??！”然后又是一頓調(diào)侃的話，輩分小就只有被“調(diào)戲”的份啊，嗚呼哀哉！

在山上呆了許久，煙過草焚，大紅鞭炮燃盡，又要開始收拾東西往回走了。臨走前外公戀戀不舍的撫了撫刻有曾祖母名字的墓碑，像父親叮囑孩子似的說：“我身體不大好了，也不能像以前一樣時時刻刻陪著你，照顧你。你在那邊要好好的，不管你在哪啊，我們都是一家人啊……”嬉笑的一群人都站在他身后沉默了，外婆上前挽著外公的手，說：“不要傷心了，媽媽不喜歡看到我們的眼淚。清明不是難過的節(jié)日，那是我們和久未見面的親人見面的好日子。應(yīng)該高興才是啊。”

是啊，清明是我們和久未見面的親人重逢的日子，我們一路上的歡聲笑語就是為了能讓越來越近的親人聽見，讓他們知道我們過的很好，讓他們知道我們內(nèi)心的那份期待，那份與他們見面的期待。

十年生死兩茫茫，清明祭祖挽希望。千思萬緒心頭在，千樹萬樹梨花開。自己拼湊的詩句笨拙了一些，但是希望能由它為此次祭祖做個收尾。天蒼暮茫，留下了心中的眷戀，重新坐回車上，再看窗外倒退的風(fēng)景時，只覺是馬穿楊柳嘶，人倚秋千笑，探鶯花總教春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