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

從學(xué)校趕到家時，父親正伏地織草席。見了我，立刻停住手中的活兒，定定地打量著我，深陷的眼里分明地閃出久別重逢的驚喜。

　　我趕緊上前扶他坐下，迫不及待地報告起帶回來的好消息：“爹，期中考試，我得了總分全年級第一！”父親激動地點著頭，現(xiàn)出一臉振奮與歡樂：“……呃！行！……”“爹！明兒是你五十三歲的生日，我用獎學(xué)金給您買了條煙。”我滿懷激情地在包里翻出給他的生日禮物，恭敬地呈上。

　　抽煙，是父親一生中最大的嗜好。煙對他，有著驅(qū)疲逐倦的奇特魔力。父親每每在田間勞累了，便從懷里摸出一支極便宜的劣質(zhì)煙來，悠悠燃起，在專注安逸的神情中，用煙伴隨田間勞作后的片刻休憩，末了，體力似乎也全部恢復(fù)，便又操起農(nóng)具，去加勁干活……

　　而此時，父親卻呆著沒接。他慢慢站起身離開了木凳，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復(fù)雜了許多，嘴唇也開始劇烈地翕動，但，沒出聲。

　　“爹！三塊多一包的好煙哪！”父親這才呆緩地伸過手來，抖抖地接了煙。

　　我一見他青筋暴跳的手，馬上就要掉下淚來——母親走得早，十余年來，他獨自一人默默無聲地操持著屋內(nèi)屋外，還要供我念書，人老得很快。我看了實在不忍，半年前接到市重點中學(xué)的入學(xué)通知時，我曾主動向父親提出棄學(xué)幫他。可他斷然不允，硬是東借西借湊足了一千二百塊錢，把我送到了車站：“去了，好好讀。書讀好了，就都好起來了。將來有了出息，逢年過節(jié)回家探親，給爹帶兩包好煙抽抽，爹也就心滿意足了。”車將行時，父親又攆上來，吃力地攀著車窗叮囑道：“差錢，只管打鄰居電話，爹有辦法！”我流著淚狠勁點頭……

　　此時，我多想讓父親立即拆開煙盒，取出一只，像往常勞累后一樣，專注安逸地燃起?？?，沒能，父親只是將煙捧在眼前動情地盯著，看著煙，又看著我，眼里盈著淚，良久，小心地擱下了煙，平靜地說：“煙，我戒了。”

　　“爹……”我撲在父親溫暖的懷里，失聲的抽泣。

　　“爭氣的傻孩子，哭啥呢？你用獎學(xué)金買煙，是你給爹的最好禮物?。?rdquo;我聽了，再也哭不出聲來，任父親粗糙的手深情地在我頭上輕撫，輕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