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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之一:一把拿梢兒

“小子,跟你們說一手。”

此時,我跟師弟兩個人正左手舉著半個豬蹄子、右手端著一杯二鍋頭,聽見師父這話趕緊把手里東西放下,準(zhǔn)備學(xué)點兒東西。

我?guī)煾感锗?,從十三歲開始,我就拜他為師學(xué)功夫。其實說起來我學(xué)功夫的起因跟所有武林傳說的大俠都差不多,就是小時候身體瘦弱、常被欺負,父母覺得應(yīng)該找個地方學(xué)點兒功夫強身防身。后果當(dāng)然跟那些大俠大相徑庭,這咱們以后再說。

您看見了,我從來都管師父叫“師父”,絕對不會用“師傅”兩個字兒。在我們這種民間的師徒關(guān)系里,師徒如父子,師父可是不收錢的,有時候還拉著我們喝酒,當(dāng)然,那是等我到了16歲以后。要說東西他老人家倒是收,我們師兄弟手里的豬蹄子就是我?guī)煹軓墓ぷ鞯娜饴?lián)廠弄來。要說我?guī)煾杆先思覠踔庾?、燜豬蹄的手藝那可是沒得說,家里專門用的是柴鍋,整辮的大蒜還有其它調(diào)料放進去,一直燉到酥爛,這個手藝的訣竅…。。這個咱們也以后再說。

看我們都放下了手里的吃食,師父站了起來——大概到我肩膀吧:“小子,你說一般人打架都是先干啥?”

說實話,那時候我打架真是挺少的,完事兒之后根本沒想過總結(jié),只好試探著說:“一般人打架大概都是掄開了往腦袋上敲吧?王八拳。”這話其實倒是沒錯,能直著出拳的基本都受過點兒訓(xùn)練,沒受過訓(xùn)練的都是掄開了胳膊砸,好聽點兒叫“泰山壓頂”,其實就是王八拳、風(fēng)車手。

“不對,”師父伸出一根小胡蘿卜粗的手指戳著我胸口:“一般人打架都是先用手指頭戳你胸口,不會上來就掄胳膊,要不就是伸手推你。”

我琢磨著自己有限的打架經(jīng)驗,覺得還真是這么回事兒。

“那你應(yīng)該怎么辦?”

當(dāng)時我就把從師父那里學(xué)來的招式想了一遍:“我用進步挑打,左手挑開他的手、右手…”

“你他媽出去別說是我徒弟啊我可告訴你,說出去丟人。跟不會的人還進步挑打,費勁不費勁啊你。你伸手指頭戳我一下。”

這個時候就是我比較倒霉的時候之一了。我?guī)煾负V信言傳身教這種事兒,比如說試招喂招都要動作到位。無論您多看不起傳統(tǒng)武術(shù),那畢竟也是打人的玩意兒,打在身上絕對不會好受,尤其是我?guī)煾杆先思沂菬仩t的同時練內(nèi)家拳,那可真是內(nèi)外兼修的典范……

但師父授藝是必須出招的,這是規(guī)矩??蛇@戳人胸口的事兒我還真沒干過,就在我猶猶豫豫伸出食指碰到我?guī)煾感乜诘囊路r,一陣劇痛從食指根部傳來,一下子我就跪地上了——不跪不行啊,手指頭被師父快給撅折了。

師父放開我之后不無得意的說:“小子,看見沒,這就是一把拿梢兒,專門應(yīng)付這種場面的。”

我這心里真是百感交集:這招兒也太損了吧您,好歹您也是咱們這一門、這一支的大弟子,您就教我這個?

這話可不敢直接說,不然非挨揍不可。只能這么問:“咱們那個七十二把小擒拿里,好像沒這一手吧?”

忘了說,我們這一門以掌法見長,但我?guī)煚斔先思乙驗槌錾砭焓兰?,對于擒拿術(shù)情有獨鐘,所以我們這些徒子徒孫多少都比較偏重這方面。

“其實也有,就是還沒教給過你們,都在那些變手里,你比如說這招金絲纏腕,”說著又給我演示了一遍怎么從“金絲纏腕”變成這個缺德的“一把拿梢兒”,手法倒是不復(fù)雜,道理也很簡單,就是金絲纏腕的時候你要用兩只手才能制服對方,順勢變成“一把拿梢兒”的話,一只手就能控制對方。

其實說白了,這個“一把拿梢兒”的“捎兒”就是人體上手指頭、腳趾頭、耳朵之類突出的部位,說是就一手功夫,實際上可以變化出好多不一樣的方式。按照我?guī)煾傅恼f法,這都是真正有用的東西。

我也覺得這功夫挺有用的,但不是撅別人食指,而是在握手的時候能夠在虎口相對的瞬間用自己的大拇指壓住對方大拇指形成反關(guān)節(jié),也能制服對方。后來我經(jīng)常用這一手——喝多了就教小姑娘這個擒拿技術(shù),趁機摸著人家小手啥的,從未對男人用過。

我一直覺得這東西沒啥用,主要是因為你把對方弄跪下了做啥呢?把他手指頭直接撅折了?這個我干不出來。撒手他又起來了,估計還要跟你接著打,等于啥也沒做。直到后來見我?guī)煾赣昧艘淮巍?/p>

那天到了我們練功的場子,師父說:“啥都別帶,騎車跟我出去辦點兒事兒,讓你長長見識。”我還挺高興的,以為又是去見哪個師叔師大爺,這個時間去肯定是去喝酒啊。

結(jié)果越騎越不對,直接騎到一個廢棄廠房里面去了。到了以后嚇一跳,里面站著三十多口子人,看著像是要打架。群架倒是打過,那時候我們都是小孩子打架,這幾十位看著氣勢都跟我們不一樣。

上面我說了,我?guī)煾改莻€個頭也就到我肩膀,我慢走一步他老人家就走人堆里找不著了。等我小心翼翼蹭進去之后,發(fā)現(xiàn)這幫人基本圍著三個人,兩個人在交涉什么,我?guī)煾冈谥虚g幫著說和。到現(xiàn)在我也沒整明白到底是怎么個來龍去脈,好像是因為什么地盤的事兒,后來問起師父他也不詳細說,就說帶你看看就完了,你一知識分子家里出來的孩子,將來走不到這里去。

我進去那時候,不知道那句話正說岔了,某一方一個塊頭跟我現(xiàn)在差不多的漢子沖上來戳著我?guī)煾感乜冢?ldquo;你他媽算神馬玩意兒…。。哎呦!”

這是我這輩子到目前為止第一次看見“一把拿梢兒”在實際中的應(yīng)用,不知道那個骨節(jié)折斷的聲音是我的想象還是真的,那時候才知道什么叫做一股寒氣從脊梁溝升起,連頭皮都麻了。希望這輩子不要看見第二次了。

兩邊的老大臉色都有點兒變,趕緊上去賠話:“鄭老師,鄭老師,手下留情啊。”

我這才知道我這位師父手有多狠,就一直沒松手的撅著那小子的手指頭:“滾蛋,都他媽給我滾蛋,再敢讓我看見你們?yōu)檫@點兒逼事兒逼逼,全他媽別想囫圇個!”說著手再次一緊,那位本來低下去的呻吟頓時變成了哀嚎。

又過了幾天,師弟又從肉聯(lián)廠弄了一堆豬蹄、下水,師父做好了找我們師兄弟喝酒,喝得半熏然的時候跟我說:“小子,不是師父手黑,那時候要是不下手盡快拿下一個,咱爺兒倆未必走的出去。你知道這一把拿梢兒是不能輕易用的,用了,就要他這根手指頭。而且絕對不能松手,直到他們?nèi)藶橹埂?rdquo;

“我教你們所有的東西,你們最大的毛病不是不會用,是不敢用,你們沒一手做到位過,早晚你們因為這個吃大虧。不過也是,這個年頭兒沒幾個人敢用了,這些東西早晚都得沒嘍。”

說完,師父喝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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