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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度交換

持續(xù)的高溫天氣,讓喜歡宅在家里的人也感到異常煩悶,稍微運動一下,便滿身是汗。8月伊始,一陣暴雨,澆涼了火爐一般的大地。朦朧中,阿義聽到幾聲刺耳的炮響。一股莫名的怒火猶然而起,郊區(qū)唯一讓他討厭的地方,就是時不時的炮竹聲響,總是要擾到他的清夢。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只想毫無顧忌的睡著,把所有積累的困倦都睡得干干凈凈。阿義忍耐著,不愿意醒來。

一陣嗩吶、鈴鈸之聲徹底激怒了阿義。他憤慨的起身,拉開窗簾,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家、哪個人,非要罵罵他不可。此時,阿義才發(fā)天色已經灰暗了,自己又足足的睡了一天。十樓之下,樓棟之間的過道上,已經搭起了一個紅色的大棚房,一張張黃色的圓桌占據著棚房的露眼之處,圓桌上擺著許多一次性水杯,透明的水杯,承載著一動不動的白開水,在這炎炎夏日,阿義似乎看到水杯里的水還騰騰的冒著白色的蒸氣,棚房之中卻沒有一個人影。棚房東南角,一堆火焰正猛烈的燃燒著,閃爍的火光照著圍繞火堆站立的穿著素白衣服的人們,有些人還在往火堆里丟些東西,像是一些衣物。有幾個道士,吹著嗩吶、打著鈸鈴,口中念念有詞。

“媽的,原來是死人了。”阿義嘟囔的說道,“這大城市,死人不拉到殯儀館去,竟然放在這,真是的……”氣,自然也是消去了一大半。

阿義戴上耳機,聽著歌,躺在床上拉過單薄的被單蓋在肚子上,又昏昏沉沉的睡著了。窗外淅淅瀝瀝的響起了聲音,下起了小雨。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11多了,阿義感覺頭沉沉的,惺忪的搖了搖頭,竟然還有點疼,大概是睡多了吧,他這樣想著。忽然記起傍晚的事,又走到的窗戶旁,輕輕拉了一點窗簾,悄悄的看下樓底。路燈暗淡照著大棚房,棚房里面一片漆黑,棚房東南角一個巨大的黑色圓印,都沒有一個人了。

“咦~人都去哪了?不用守靈嗎?”。阿義想也許這僅僅是為死者辦個簡單的家門送行,遺體還是放在殯儀館的。

一天沒吃飯,肚子開始有些饑餓了。阿義先去了一趟廁所,可是廁所的燈卻打不開。“唉,真倒霉,這個時候燈壞了。”阿義無奈的說道。上完廁所便到冰箱里翻弄了一些蔬菜,打開廚房的燈,準備隨便弄一點吃的填填肚子便算了。

郊區(qū)的夜晚格外安靜,也不像市區(qū),半夜里還燈火輝煌,車流不息?,F在除了手中洗菜的水聲,再沒有其他任何聲響,阿義就喜歡這樣的靜謐,有一種田園鄉(xiāng)野的詩意,他想著又寫怎樣一篇韻意共存的短詩,口中輕輕念叨著各種句子,時而沉重悠長,時而又歡快明朗,就這樣不斷的組合著,修改著。

“哐當……”一陣物體落地的聲音,嚇得專注的阿義抖掉了手中的蔬菜,頭頂的白熾燈忽明忽暗的閃爍起來,發(fā)出“啪,啪……”的聲響。阿義猛的回頭,看到地面上還在晃動臉盆,繃緊的神經才稍微舒緩一下。正打算去撿臉盆的阿義,忽然“啊……”大叫一聲,墜倒在地,雙手撐在身后的地面上急忙的向后移動著,眼睛驚恐的看著對面的墻角。“咚”又是一聲聲響,阿義只覺得后腦一陣疼痛,匆忙回過頭來看,原來是自己退到櫥柜上,頭撞上了櫥柜的把手。短時的安靜,燈光也停止了閃爍,阿義急促的呼吸著,豆大的汗水已布滿整個臉龐,衣服褲子也被汗水浸濕透了。瞪大的眼睛,緩緩回過頭向墻角看去,白色的石灰墻面,什么都沒有。阿義逃跑一樣的跑出廚房,關緊臥室的大門,回想著剛剛一瞬間眼前的情景。墨綠色的碎花短袖襯衣,灰色的直筒褲,她低著頭,花白的半短頭發(fā)對著自己,臉部一片漆黑,看不清五官。阿義慌張的點起一根煙,兩支手猛烈的顫抖,手里的汗水打濕了煙蒂,被手指夾扁不能復原。樓下乘涼的阿婆,“對,就是她”。阿義想起有幾次下午從大門口過,那個阿婆就拿著扇子坐在樓棟的大門口乘涼,每次好像對阿義說道些什么,可是鄉(xiāng)音太重,聽不明白,阿義就沒搭理她。大城市的生活節(jié)奏快,壓力大,陌生人之間,根本談不上什么交流和信任,能避則避。冷漠充斥著這個城市的各個角落。

“難道是她?”。阿義輕聲嘟囔著“我沒招惹她,為什么來找我?”阿義在煙灰缸中摁滅煙頭,喝了一大口水,情緒才慢慢平靜下來。又再仔細想了想,似乎看到的東西又不是那么的真實。“唉,可能睡糊涂了,產生到幻覺了”。阿義這樣想,心理安穩(wěn)了許多。看了看手機已經快12點了,脫掉被汗水浸濕的衣褲,躺在了床上,把被單蓋在肚子上,戴上耳機,在手機中找了一手輕音樂,慢慢的恢復了平靜,困意也開始襲來?,F在不感覺饑餓了,

也不想走出臥室,等明天天一亮,一切都會恢復正常。漸漸的阿義又進入了夢鄉(xiāng)。

阿義疑惑的望著小時候在閣樓上睡過的床鋪,床鋪面前是黑色漆料的桌子,阿義坐在床鋪邊沿,那黑漆桌子卻越來越鮮艷,鮮艷得泛射出亮色的光芒,竟然像剛剛漆涂好的棺材盒子,恐懼開始蔓延,想逃開的阿義無論如何努力的掙扎,雙腳卻灌鉛般無法移動,一把把綠色的樹藤穿過瓦片向阿義的頭頂聚集。阿義拼命的用手揮驅著頭頂的樹藤,撕心裂肺的尖叫,卻怎么也叫喊不出聲音。許久,阿義站在樓棟的大門前,迷茫的望著大樓,剛剛的恐怖經歷,現在竟然沒有一點余悸。他看見,樓棟大門旁,坐在那里穿墨綠色的碎花短袖襯衫、灰色直筒褲的阿婆,手里扇著一把小扇子,花白半短的頭發(fā),蠟黃發(fā)亮的臉皮,空洞漆黑的眼睛正直直的看著自己。呼吸越來越困難,阿義只覺得胸口也越來越緊,拼命的想動卻怎么也動不了。朦朧中,阿義微微的張開眼睛,床頭面向他一側的地方,一個人低著頭,頭發(fā)對著自己,臉龐一片漆黑,黑色的影子像巨大的石頭壓著自己,她慢慢的將臉靠近阿義,那一片漆黑里面,五官模糊的扭曲在一起,一塊一塊的掉落,粘連之處像稠黏的石油。樓下急速的木魚敲打之聲,和尚喃喃不斷的念經之聲,如同千萬奔馬,飛騰而來,嚶嚶隆隆、叮叮當當在阿義的耳邊嘈雜喧囂,盤旋不絕。阿義恐懼的掙扎,身體卻始終無法動彈,只看見那黑糊的臉龐越來越近,兩個沒有眼球的空洞眼眶越來越清晰,那尖黃的牙齒裸露在嘴唇掉落的牙床上。不斷發(fā)大的眼睛,使勁顫抖的身體,在與影子完全融合之后,猛的松懈了下來。

天亮的時候,樓下的紅色棚房已經消失,不見蹤影。東南就剩下那被焚燒的黑色圓圈。十樓之上,一個年青的小伙子,眼如死灰,嘴巴夸張的張開著,暗淡蒼白的軀體已經堅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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