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鸕鶿王

高價鸕鶿

在湘陰縣的“毛角口”附近,住著120戶漁夫,他們靠捕魚撈蝦為生,日子雖然過得有點苦,但苦中作樂,這120戶漁夫常會找些樂子來消遣。

這年秋天,漁夫們決定來一場“賭魚賽”,這乍一看吧,賭的是魚,實則賭的是鸕鶿,比賽規(guī)則是:漁夫各放一只鸕鶿下水,以鸕鶿捕上來的魚重量定輸贏,從中選出一只鸕鶿王。

鸕鶿,是漁夫們捕魚最常見的“搭檔”。毛角口的漁夫們,家家戶戶都喂養(yǎng)了鸕鶿。脖子上套著橡皮圈的鸕鶿每天跟著主人出河,船停在河中央,漁夫一聲“哦嗬——”,把竹篙一抹,鸕鶿們就紛紛下水,不大一會兒,鸕鶿們叼著魚游回到船邊,漁夫就用竹篙把鸕鶿挑上船,從它們的喉嚨里把魚擠出來。毛角口的漁夫們準(zhǔn)備將這年的賭局搞得隆重一點,他們決定,賽點就定在毛角口。賭資也很誘人,參賭的120戶,每戶挑出半擔(dān)谷,總共60擔(dān),獎勵給鸕鶿王的得主。

在這120戶漁夫中,有一戶姓譚的漁夫,他聽到這個消息后,興奮不已。要知道,60擔(dān)谷可是一筆不菲的財富呀,可以供全家人吃上好幾年。

從那天起,譚漁夫就開始認(rèn)真訓(xùn)練他的鸕鶿。兩個月后,他領(lǐng)著精心訓(xùn)練的鸕鶿到毛角口來“演習(xí)”。船只在毛角口停穩(wěn)后,譚漁夫一聲“哦嗬——”,竹篙一抹,鸕鶿們下水、出水、擠魚……可擠來擠去,那些魚兒最長的也不過半尺,根本上不了臺面。其實,這也怪不得鸕鶿們,毛角口這地方彎多水急,還有很多深潭,冬天一到,大魚們都潛到深潭里去了,而鸕鶿們潛水的深度有限,它們捕不到大魚,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捕不到大魚,就得不到那60擔(dān)谷,譚漁夫憂心忡忡。

這天,譚漁夫的小舅子來了,譚漁夫提起賭魚賽的事,小舅子聽了,眼睛一亮,說:“我們那里有一個養(yǎng)鸕鶿的專業(yè)戶,號稱‘王鸕鶿’,他養(yǎng)了一只鸕鶿王,神氣著呢!只是賣價有點高。”

譚漁夫馬上問多少錢,小舅子說:“60擔(dān)谷。”

譚漁夫有些猶豫,小舅子便說:“這是一筆穩(wěn)賺錢的買賣呀,鸕鶿王買回來,能夠幫你捕到的魚,遠比其他鸕鶿捕到的魚多,而買它的本錢,一場賭局就贏回來了。”

貌不驚人

在小舅子的引領(lǐng)下,譚漁夫來到了王鸕鶿家,可一見到那“鸕鶿王”,譚漁夫心涼了半截。眼前這只鸕鶿王,個頭比普通鸕鶿還要小一些,毛色也沒有其他鸕鶿那么順滑,如果不是那眼珠子骨碌碌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譚漁夫還以為這是一只得了瘟病捉不到魚的鸕鶿崽。

譚漁夫剛想打退堂鼓,小舅子卻說:“人生本來就是一場賭局,你不買,別人會來買,別人一買,這場比賽你就輸定了。你為何不賭一把呢?”譚漁夫想了想,一咬牙,就決定買下。

王鸕鶿問譚漁夫:“開賭定在哪一天?從開鑼到息鼓時間多久?”

譚漁夫說:“臘月二十四過小年那天,早上8點零8分開鑼,晚上6點零6分息鼓。”

王鸕鶿說:“好,那天天一亮,我就把鸕鶿王給你送來。”譚漁夫一想,說:“比賽那天才送鸕鶿來?那我都不能先讓它試試水了呀!”

王鸕鶿把臉一板,搖著頭說:“我養(yǎng)的這是‘鸕鶿王’,不用試!我做的是一錘子買賣,不試貨,不還價,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不搞拖泥帶水的事。”譚漁夫心里一百個不高興,但也沒辦法。

日子很快到了臘月二十三,譚漁夫天天想著“鸕鶿王”的事,他越想越不對勁:這王鸕鶿死活不肯讓我試試他那個“鸕鶿王”,這里面準(zhǔn)是有貓膩!莫非他就拿一只瘟鸕鶿來騙我不成?

眼看明天就是開賽的日子,譚漁夫憋不住了,他把東拼西湊借來的60擔(dān)谷裝上船,直奔王鸕鶿那兒。他想好了,今天非得把“鸕鶿王”領(lǐng)回來,是金子是鐵塊,總得試試才知道!

王鸕鶿見了譚漁夫,一臉的不樂意,可人家都把60擔(dān)谷給運來了,他也只好把“鸕鶿王”交了出來。王鸕鶿從褲袋里摸出個舊木棒槌交到譚漁夫手里,叮囑說,從鸕鶿王下水開始,就用這木棒槌連續(xù)敲船舷9次;過一個小時后,連續(xù)敲8次;再過一小時,連續(xù)敲7次;以此類推,每過一小時少敲一次。敲到最后一下,鸕鶿王便能出水來。

“但記著,比賽前別讓它入水。它是‘鸕鶿王’,你信它就成!”王鸕鶿認(rèn)真地叮囑道。

譚漁夫嘴上沒說什么,心里可嘀咕開了:哪里來那么多規(guī)矩?不讓鸕鶿入水試試,怎么有把握贏得明天的比賽呢?萬一這只鸕鶿王徒有虛名,我可是要來退貨的!

痛失賭局

譚漁夫回了家,把鸕鶿王與家里的鸕鶿混到一起,帶到毛角口,一聲“哦嗬”一抹篙,就把鸕鶿王與其他鸕鶿都趕下了水。過了半個小時,其他鸕鶿都紛紛出水上船了,可鸕鶿王還沒上來。譚漁夫只好在船上等,等到太陽下山了,月亮都爬上坡了,鸕鶿王還是沒上來。

這時,譚漁夫才想起王鸕鶿留下的棒槌,他趕緊拿起棒槌敲船舷,可先前王鸕鶿交代的敲棒槌的方法,譚漁夫聽得心不在焉,根本沒記住。于是他操起棒槌,使勁地敲船舷,鸕鶿王卻像是潛遠了,連影子都沒一個。莫非鸕鶿王淹死了?或者被水里的大魚吃了?譚漁夫胡思亂想著,一直守在船上等。

早上8點零8分,“毛角口賭魚”開鑼了,可是,譚漁夫的鸕鶿王還沒有出水來,他氣得用竹篙狠狠地敲打著船舷,罵罵咧咧,可是,有什么辦法呢?鸕鶿王鉆進水里后就再也沒游回船舷邊。

到了下午,賭局結(jié)束了,一位姓夏的漁夫養(yǎng)的鸕鶿贏得了賭賽,它捕到了一條兩尺長的大紅鯉魚。大家歡呼起來,譚漁夫親眼看見夏漁夫把河岸上擺了半里路長的60擔(dān)谷運回了家。

譚漁夫想起自己偷雞不著蝕了一把米,越想越心痛,想著想著就“嗚嗚”地哭了起來。

太陽下山的時候,人們都散了,賽臺也拆了,只剩下譚漁夫蹲在漁船上嗚嗚地哭著。這時,譚漁夫聽見一陣水響,接著,聽見“嘩啦嘩啦”的聲音,鸕鶿王從水里出來了,它把頭靠在船舷上,撲騰著翅膀,等待譚漁夫的竹篙來挑它上船。

譚漁夫一看,好你個鸕鶿王,身體比下水前漲大了一倍,脖子也漲得鼓鼓的,可嘴巴里連魚鱗都沒一片,卻毫不羞愧,還神氣十足。原來你下水后只顧自己吃魚玩樂去,把捕魚的事忘到后腦勺了!

譚漁夫心里那股氣一下子躥上來,他操起竹篙狠狠地朝鸕鶿王捅去,鸕鶿王明顯一驚,撲騰出老遠,又再次回到船舷邊,挺著胸脯望著譚漁夫。譚漁夫不解氣,又伸竹篙趕它,嘴里罵罵咧咧:“滾滾滾!你還有臉回來!”鸕鶿王爪子緊緊摳住竹篙,一個撲騰跳上了船,身姿還是挺挺的,似乎不解地盯著譚漁夫。譚漁夫怒氣未消,操起一個蝦撈子重重地砸了過去。這一刻,鸕鶿王雙眼死盯著譚漁夫,身子竟沒有躲閃,被蝦撈子重重砸到,不禁一聲悶叫,它一晃一顛地蹲到船艙一角,發(fā)出嗚嗚的低鳴。

王者風(fēng)范

譚漁夫沒理它,自顧自收拾東西準(zhǔn)備回家。他來到船舷邊,突然看見水里一片白光閃閃,緊接著,一條一米多長的大魚從水里浮了起來。那魚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兩只眼睛成了兩個洞,眼珠子沒有了,魚鰓里也空空的,身上被啄得稀巴爛,連腸子都拖出來了一截。

譚漁夫突然明白了!鸕鶿捕魚有個特性,如果遇到了大魚吞不下去,它就會主動進攻大魚,先啄大魚的眼睛,再啄魚鰓,然后啄魚的身體,直到把魚啄死……

醒悟過來的譚漁夫感到一陣強烈的揪心之痛,他趕緊轉(zhuǎn)身跑到船艙邊,把鸕鶿王捧在手里。鸕鶿王依舊挺著胸脯,只是身體軟軟的,此刻,它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連嗚嗚聲都聽不到了。譚漁夫號啕大哭起來,他感覺自己的心被掏空了。

第二天,譚漁夫找到了王鸕鶿,王鸕鶿摸著已經(jīng)冰涼的鸕鶿王,嘆著氣說:“我養(yǎng)的鸕鶿王,脾氣非常倔強,只要把它放入水中,它必定要尋到最大的魚請戰(zhàn),直到把魚打敗才回船。它捕魚時間短則半天,長可達半月,而你的賽事時間有限制,所以我特地教了你叫它回船的方式,可你沒聽進去。我讓你開賭之前別讓鸕鶿王入水,也是為了讓它保存體力,到正式比賽了,再為你去拼命。”

譚漁夫埋怨道:“你怎么不早說清楚!”

王鸕鶿悶悶地吸了一口煙,冷冷地回答:“你不信它是‘鸕鶿王’,我說什么你都會要試它,不是嗎?”

譚漁夫滿面通紅。他在江邊挖了個大坑,厚葬了鸕鶿王,從此后,再也不養(yǎng)鸕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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