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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只有我活下來

阿明走了,踏上一條再也不復返的旅程。

望著他空空如也的座位,一抹熱淚不自覺落下。還有滿腔酸苦的哀愁。

對不起,阿明……對不起……

對不起,只有我活了下來……

阿明是我的至交好友,從國小開始直到現(xiàn)在,同班近十年的友情正如一堵厚墻,堅不可摧。和他永遠在一起打鬧,我認為,這就是上天之所以賦予我們如此緣份之故。

雖然在他人的眼中,我們是以「損友」的形式存在著,一個帶壞另一個,彼此輪流作亂……實際上,也真是如此。

從抽煙到飆車,以師長的眼光來看,我們無惡不作。但事實上,我們純粹是想挑戰(zhàn)自我的極限,想測試自己的能耐到底有何等境界。打架,我們二打二十,兩個人嘗試當葉問的快感;飆車,我們不戴安全帽,兩人分別以偷來的贓車在市區(qū)競速,測試自己看車的眼光、飆車的技術,一嘗鬼冢英吉般的精神。

也正因為我們倆的胡作非為,在這區(qū)域中,我與阿明的名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瘋狗兄弟」指得正是我們二位。

仗著一股傻勁與瘋狂,我們出入生死危機不知道幾回,總是毫發(fā)無傷。那時,我相信這是上天賜與得堅固緣份,使我們能存活至今。

但,我到現(xiàn)在才了解,原來上天所提供的緣分,似乎也有其界限。

那天晚上,我們就像往常一樣,用偷到手的酷龍馳騁于馬路上。不戴安全帽、酒駕、超速、蛇行、危險駕駛、公共危險──任何想得到的罪名都一一浮現(xiàn),但那又如何?畢竟我們都犯過,也都沒出什么大事。畢竟,我們都還未成年。

「快!阿明,再快一點!哈哈哈哈哈哈!」在后座,我高聲狂笑,催促阿明繼續(xù)轉動油門。只聽排氣管一聲轟隆,我們以更快的速度向前飆去,令一臺為了閃避我們的轎車沖上人行道。

「笨──蛋──!」看著后頭的慘狀,我給下如此評論。

「看,我還會這一招喔!」阿明一邊高喊,一邊催動油門。一股高速爆沖而出,那速度幾乎讓前輪浮了起來。

「贊!太贊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大笑道,還興奮得在后座跳來跳去,絲毫不擔心機車是否會因為這樣而摔出去。

然而,就在我們準備往右拐時,忽然迎面而來一輛砂石車。

我不知道接下來出了什么事,只知道那刺眼的強光使我睜不開雙眼。

──接著,一切便陷入黑暗。

再度睜眼,已經(jīng)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了。我躺在自家的床上,身邊沒有半個人??纯磿r鐘,我的爸媽應該是去上班了,空蕩無人。就跟平常一樣。

看看自己,即使出了大事,身上依然不見半點傷痕。就跟平常一樣。

遲到,這回事當然就跟平常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在我進教室前所聽到的事情。

「……同學因為車禍去世,希望大家能借這個機會學到一些事情。當然,也希望各位同學能原諒他,以及他活下來的朋友……無論是任何事。因為,我相信他的朋友也不怎么好受。那么,今天我也不上課了,請你們自習,并且好好想想。」

鐵門拉開,老師自里頭走了出來。滿面嚴肅的他才剛出教室沒多久,馬上老淚縱橫。問題是──是誰去世了?

「老師、老師,請問一下……」但,他并沒有替我解答什么。他獨自一人哀傷得嚎啕大哭,并往廁所走去。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不跟我說?

我馬上走進教室,里頭充斥著沉重的氣氛。有人滿臉鐵青、有人低聲啜泣、甚至有人自顧自的看著書,仿佛想裝做什么事都不知道。不過,我看得出來,那種人的雙手發(fā)著抖,像隨時會把書給撕破一般。

原本想問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但放眼一望,我便了解發(fā)生什么事。

今天,有兩個人的座位空著。一個是還沒就坐的我,另一個則是……

──阿明。

……是嗎?原來是這樣嗎?車禍去世的,原來就是阿明嗎?

我說不出半個字,嗓子像是完全啞了一般,眼淚更是源源不絕滾落而下。就跟其他人一樣。

可是,突然失去阿明這么一個至交好友,就像是硬生生把我的胸口掏空一般。

……對不起,阿明,對不起!只有我一個人活下來,真的……真的很對不……

「唰啦!」一聲,門拉了開來。

下一秒,我啞口無言。

一人自門外走來,身上裹著層層白紗,鼻青臉腫的模樣更顯可笑──他……他不就是阿明嗎?

「阿明,原來你還活著!」我藏不住內心的狂喜,大叫出聲。正當我要沖過去給他一個能掐斷肋骨的擁抱時,有人比我沖得更快。

阿明的女友緊抱著他,淚水一滴滴灑落在他右手的石膏上。只見阿明不好意思的臉紅了起來。呵,這樣也好,給女人抱,總比給男人抱還要好太多了。

接著,班上一個個同學都湊了過來,關心著阿明的傷勢。真是,看他受傷就給他那么多關心,嘿,我也可是出車禍的其中一人呀!這樣會不會太不公……

……等一下,老師不是剛說,有人出車禍嗎?

望著眼前的景象,我開始惶恐不安。受到關心的阿明雖然不好意思,但臉上卻難藏憂愁與憔悴,淚痕甚至尚未干去。

「謝謝大家關心,不過,我……」他放開女友,望著我的方向……不,他似乎是望著我座位的……方向?

不,不可能,我……我明明……

但,我卻無法阻止阿明繼續(xù)說下去。

「……我最好的朋友發(fā)生這種事,真的不太能對自己的存活感到慶幸……我們原本說好要一起打鬧一輩子的,可是……卻……」他面帶感傷、語氣沉重,那段話仿佛像一記鐵錘,朝我的腦袋狠狠捶下。

阿明接著又說了什么,我已經(jīng)完全聽不見,世界就像完全喪失了聲音。緊接著,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子啊……

──去世的不是阿明,是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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